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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蓝 第七章

作者:席绢

腰瘦故知闲事恼,

泪多只为别情浓。(唐,鱼玄机)

多谢月相怜,今宵不忍圆。(宋?朱淑真)

在心底想过千百次,不断模拟着:如果再见到他,要对他说些什么?常常一直想一直想的,想到头都痛了起来,也想下到一句最适切恰当的。不是没话可说,反而是想说的话太多了,怕再多相逢的时间也不够她表达完整,不够让他印象深刻。所以想了又想,拟了许多讲稿,又将之毁去,总是不断徒劳无功的重复着这动作,直到累得再也无法想,才愿意作罢。

结果是,她还没想到最恰当的开场白,他却已经住她面前出现。

太快,还是太慢呢?这次的相逢。

自从去年八月底她与他分手、她离开美国,如今已过了九个月。在秋天的纽约道别,在夏天的南非重逢。四季还没轮完一序,可是她却觉得像是已分开了九辈子。

对思念来说,这相逢来得好迟缓,让她等得好痛。

对遗忘来说,只九个月的别离,怎够她去忘记?

她还没想到要对他说什么,只能痴痴看他,把距离不断拉近;而他也向她走来,没多久,已来到她面前,并且先开口了。

“如果我说,这莫非是天意,-会不会觉得用语太过老套?”

“会。”她回答得太快,声音藏不住哽意。但在几个深呼吸之后很快平复。这是重逢,满心想欢呼的心情下,不应该哭泣,“可是我会原谅你,因为你只是个鄙俗平庸的商人,不是专事浪漫的诗人。何况这些都不重要。”

他的眉微挑,让整张本来显得严肃紧绷的俊脸开始往春天的方向融化。

“那什么才是重要的呢?”他问,口气里带着隐隐的期待,

重要的是,我非常非常想念你,而你终于出现在我面前!她的心臆正在大声-喊,而她明白这同时也是莫靖远期待从她口中听到的话,可是她没说出来。对他的思念深重到就算月兑口说出一万次想念也还是显得太轻描淡写,所以她不想说,不想在此刻说出来;要让他知道她的想念,应该有其它更慎重的方式,而现在,她只想小小惩罚他来得太慢。

于是灵眸轻转,淘气的光芒闪动,月兑口说道:

“最重要的是,请发挥爱心,为拯救可怜的企鹅尽点心意吧!”双手高举,举箱齐眉,请施主大方乐捐。

莫靖远的发愣没有太久,可能是,当罗蓝眼中闪动着不轨的光芒时,他心底已悄悄做了预备,所以当下反应的动作也挺流畅的。

就见他缓缓的探手进西装口袋里,作势掏呀掏的,终于掏出一张纸钞,那张纸钞的面额是五美元,本来想丢进她身前的捐款箱里的,但想了一想还是没丢,改而往另一边口袋里掏去,又掏出一张纸钞,这次不是美元,是兰特。面额大一点,是十元。他脸上带着好诚恳好有礼貌的笑,将十兰特丢进她的箱子里后,还体贴解释道:

“我想还是给南非币会让你们比较好支使。”

罗蓝震惊了好一会后,才有办法说话。咬牙切齿的请教他:“先生,请问这就是你的爱心吗?”

“太多?”他挑眉。

“才十块?!”她变脸。

“礼轻情意重,-无须太感动。爱心的多少,不能肤浅的以金钱来衡量,-一定同意吧?”他还是笑,像是没看到她的变脸。

然后她知道了,他在生气。气她把眼下的工作看得比相逢更重,将他辜负。

虽然不容易从他的笑脸上分析出怒意,但他确实在生气。

因为他一整个晚上都在惹她生气,以做报复。

而且做得很成功,

彷佛他来到南非,不是为了投资考察;来到这个慈善会场,不是为了了解南非上流社会的往来情形,他来南非、来这里,就只是为了--对她搞破坏!

“我真不敢相信,你居然毁了我今晚的募款工作!”

“怎么这么说呢?-箱子里那仅有的十兰特还是我丢的呢。”

他还有脸说!罗蓝简直气到没力。

“那是说,我还得谢谢你的大恩大德喽?”

“自己人无须道谢,那太见外了。”莫靖远以一种纵容的口吻说着。

“谁跟你是自己人!”她瞪他。

“原来我是不相干的别人?”口气冷了几分。

“你、你是故意气我的吗?!”

“我怎么会做这种事?”他无辜的摊手。

看吧看吧,这家伙是那种愈生气愈能把别人气个半死的吵架强者,他不仅有办法用很冷静的态度气坏吵架对手,还能弄得对手像是无理取闹的一方。明明事实并非如此啊!

她很认命的了解到,除非他有心让她,不然她永远吵不赢他。如果她还要坚持向他讨公道下去的话,搞不好五分钟之后,她会莫名其妙的跪在地上向他叩首认错……想来就好可怕。

她认了,吵架实在不是她的强项,不管她再说出什么气话,他都有法子找出话来反堵,然后气死她。所以她不要再说了。反正今晚她的募款箱里只有十兰特的成绩,已经是血淋淋且改变不了的事实。

现在是晚上十点半,宴会已经结束,前来参加慈善晚会的名流都走得差不多,剩下几个还没离开的,也都在协会理事们的安排下到别处小酌去了。

曲终人散,苦命的义工为了节省经费,自行留下来做清洁工作,顺便也开始布置明天的会场。明天除了有拍卖会之外,也有歌舞秀,所以舞台布置跟今天不同,虽然鸟盟的工作人员建议她直接回家休息,不必留下来帮忙了,可是她觉得体力还可以负荷,打算等会跟莫靖远吵完后就上楼去帮忙打扫。

现下,既然吵不赢他,继续留下来耗时间也是浪费,所以她道:

“算了,我不跟你吵了,我要回楼上打扫去。”心里还有气,转身就要走。

可是她忘了一件事--如果莫靖远会等在饭店大门外等她追出来吵架,那就表示他今晚不打算让她随便打发掉。

冷然看她负气的转身走,就只看着。看着她先是一副义无反顾的样子大步走,一步两步三步后,终于显得迟疑,步子缓了,最后定住,不再走。他没出手拉她,将双手插进长裤口袋里,立在原处。直到看她停住身形,模样显得进退维谷,才开口问着:

“就这样吗?”

“什么这样?!”气自己的没志气,所以口气粗率僵硬。

她屏住棒吸,等待身后的他再多说些什么,但一直没等到。就在她心慌的以为他已经走掉了、不理她了,着急的想回身找他时,终于听到他以沉静声音说着:

“算了,就这样吧,如-所愿。”

作势要离开,而他甚至还没开步走,她就已经急急追过来,从他身后一把将他抱住。

“别走。”将他抱得好紧,脸蛋埋进他宽广的背里。

她站在他身后,所以没看到他唇边泛扬而起的浅笑,与眼底雪融般的释然。他没有要走,但要她亲自来留。这份总是分分合合的情感,若还能接续下去,必是两人都有这份心,她必须让他知道她有,而不是总由他一个人在苦苦守着这份情意,为着她的难以掌握而忐忑。

她追过来,很好。但这样的拥抱还不够,依恋还不够浓,不够让他消掉剩余的火气,与心底那一点点小心眼的介意。所以他说道:

“别这样,-不是还有事忙?”好体贴的问,作势要扳开环住他腰的手臂。

她不放,搂得更紧。“我没其它事了!”

“真的吗?千万不要为了不重要的人而耽误其它大事,那多不好意思。”

这个人!“你就是我唯一重要的事!”她对他的背影翻白眼。

“我重要?想想看,-还为了十兰特跟我生气呢。”他口气多讶异。

被了哦,这位先生!“莫靖远,你还要气多久呀?!”不再紧箍他腰,松开双手后,跑到他面前瞪他,警告他做人要有分寸,太得寸进尺是不行的。

虽然出口警告他,但她认为莫靖远还会阴阳怪气好一阵子,不会让她今晚太好过,但并不,他已经不再生气了。

当她走到他面前,望进了他那双温柔的眸子里后,她便知道了。没有气怒,只有温暖的莞尔,眼底满满的都是她的身影,哪里还找得到一点生气的痕迹?他本来是真的在生气的,但不知何时已转为逗她了。

在好不容易重逢之后,他舍不得对她生气太久,即使她的反应很教他生气。

于是她才开始忏悔起在相见的第一眼,不该因为无法确切表达出思念,便轻率的对他所期待的反应开玩笑。那时他其实很失望吧?她那么漫不经心的对待他的出现,好像不把两人的重逢当一回事,甚至还为了募款忽略他……

她不是故意的,她只是需要离开他一会儿,给自己清醒的脑袋好好去计量要怎么让他今晚留下来,去想想要怎么合宜的面对这个让她九个月来思念得发狂、却又是已经分手的“前情人”?但是这样类似忽略的行为却伤害了他,才教他一整晚都如影随形在旁,有意无意的破坏她的募款。

是她的错。

一直以来,都是她的错……

当他在分手那么久之后,还以如此温柔的眼光看她,她便知道,在这段感情路上,都是他在迁就她、成全她。而她对他却不是太好,一旦走掉了,就是完全的音讯全无,以为这样对两人最好,以为这也是他所希望,她多么自以为是呀……

“靖远……”忍不住情生意动,她双手环住他颈项,将他的面容拉低,低到她的吻随时可以偷袭到的角度后,轻轻地唤着他。

“嗯?”他的唇线漂亮的扬起。

禁不住他唇的勾引,吻了上去,稍稍餍足了后,才以甜蜜的声音道:“你只捐十块钱实在太小气了。”

纤腰蓦然被重重箝锁住,榨出她一声低呼。有人不悦了,丢出一张黄牌作警告:“-还有一次机会。”别开唇,不给吻。

真没幽默感!她心里直咕哝。

比起他端得高高的身段,她在这方面实在非常随和?再度将他头拉下,看着他的眼,这次不顽皮了,很真诚地、好轻好柔的对他道:

“我不想分手,因为分手阻断不了我爱你的事实。虽然我曾经以为它可以,但我错了。我爱你,靖远,我好爱你!懊高兴在这里遇见你,因为我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她不记得自己说了多少次“我想你”,如同她不记得两张吻得发痛的嘴,在今夜交换了多少个吻……

天亮了,他们都已醒来,却没有起身的打算,依然并躺在她那张小size的双人床上天南地北的聊着。除了陪伴彼此之外,别的事都懒懒的不想做。

“在我这里睡很不舒眼吧?”她住的地方是野生动物园提供的宿舍,很简的单身套房,所有的家具都是木板做的,当然连床也是。就算她已经在床板上铺了厚厚的软垫,也改善不了床非常硬的事实。克难、简陋,是每一个来非洲做研究的人必须有的觉悟。唯一可庆幸的是这间套房的冷气至少会凉--她现在对生活品质的要求,已经低到随时可以为了一点点舒适而感动流泪的地步了,可见有出来磨练过真的有差。

这种生活她已经过得很习惯,但他一定很不习惯吧?因为他的身体绷得很紧,尤其是他的背,简直硬到可以拿来当皮鼓打了。

“是不舒服。”他老实回道。

“谁教你坚持要来我这里!就跟你说我这里不可能让你得到好眠,你不信,现在得到教训了吧?”她虽然嘴里叨叨不停,但已经坐起身,指示他翻身趴着。

他依言动作,无言的挑眉询问她想做什么?

你说呢?同样回以挑眉后,开始帮他僵硬的背肌按摩。

他微愣,但发愣很快转为舒服的叹息,颀长的身躯完全放松了。

“谢谢。”他道。

她笑,虽然双手开始因为过度用力而发酸起来,但一点也不想停。听说对一个男人太好,就是存心跟自己过不去,男人是宠不得的。但她发现自己一点也不介意,更少此刻她挺爱看他像只舒服得直打咕噜的大猫模样,好像随她搓圆捏扁都没关系似的。

边整治他的酸痛边问他道:

“你毕业论文应该通过了吧?”现在是六月,如果他的学业没有任何意外的话,现在应该是准毕业生的身分。

“嗯。”闭上眼。

“那接下来呢?你打算留在美国还是回台湾?”

“长辈希望我回台湾,但我考虑留在美国几年。”

“纽约?”

“不。”他轻哼,舒服得快要睡着的模样。“我打算去硅谷。”

“去找人才?”

他张眼,给她赞许的一瞥。“这是目的之一。”

“那是说接下来几年,你会处在空中飞人、行踪难测的情况了?”双手一顿。

“嗯哼。”他翻身,将她拉到怀里来,把她的双掌包覆在自己的掌心里轻缓的揉捏。“既然谈到这里,我得问问,等到南非的工作结束之后,-打算去哪里?”

“没有意外的话,会去法国学酿酒。”昨夜在欢爱暂餍的空档,她已把分开后的生活经历向他说过一遍--除了寄酒给他的事没脸提之外,什么都说了。

“可是-在这方面一向有意外。”

“对呀?所以我其实不知道明年的此刻我人会在哪里。”她显得有些苦恼,不喜欢这种谁也找不到谁的情况。悄声问他:“我们这样,以后怎么办呢?”

虽然没有宣之于口的大声叫“复合”!但他们确实是直接忘掉“分手”那两个字,当作那件事从来没发生过的复合了。可是复合之后,又是一个难题,因为他们还是要离别,谁也没法陪伴谁。

“蓝,-还是可以自由的去飞,但要让我知道-人在哪里,这是我对-的要求。”就算相爱无疑,她也没想过要从此留在他身边,随他四处走。因为他们的行程与目的永远不会相同,他是知道的。

“可是我甚至不知道你人在哪里,怎么让你知道?”

“毕业之后,我将不再有自己的时间,至少有三年的时间会忙到难以想象的地步?这样一来,我们确实很难随时保持联系。而这种私人的事,我不打算交给助理去帮我注意。”关于这点,他早就想过。从床头柜上抓过纸笔,写下他私人的e-mail,以及目前可以联络上他的电话。写完后,又想了想,下床走到西装外套那边,掏出皮夹,从中拿出一张信用卡递给她道:“-可以写E-mail、打电话。若偶尔嫌麻烦,两样都不想做,那就去刷卡买点东西,这样也可以让我从帐单上知道-人在哪一个国度。”

罗蓝瞠大眼,没接过那张金光闪闪的信用卡,虽然有些张口结舌,但还是努力说话:

“哪有人用这种方法去了解别人行踪的,你会不会太夸张了一点?还有,你随便拿一张信用卡出来,就叫我去刷,如果真的可以刷的话,那我倒想问问是哪一家发卡银行那么随便,真是金融界一大隐忧。”

“这是我的副卡。”他只是笑着又躺回床上,将卡片塞给她后,便从她草莓斑斑的玉颈上寻到一处还没被烙印的地方下嘴,又吸又吮的痒得她直躲。

“签名处是空白的!”她嚷。伸手推他。

“-签上名之后就可以使用了。”把她的手抓开,烙印继续往下往下……

“真的假的?”她喘息,推他的力道绵软到连只蚊子都打不死。

“我只亲自为两个人办过副卡,银行那边有记录。”攻占住一处顶峰,唇舌蕴火,贪婪采撷,再不肯离去……

她喘得更急,觉得他他他……进步得非常神速……比起昨天的猴急、粗鲁、横冲直撞,真是不可同日而语啊,她好喜欢这种温柔慵懒的,充满了被疼爱的感觉……

啊,不、不可以沉沦下去!她还有好多问题要问他的,而且因为这张信用卡的出现,让她从电视上偷学来的一些经典台词(例如:你有钱了不起吗?有钱就可以拿钱砸死人吗?有本事你拿钻石丢我好了等等之类的)终于可以派上用场,怎么可以不趁机好好发挥一下呢!再说她不想收下他的信用卡,这点一定要跟他说清楚。别说她不缺钱了,就算缺也不想花他的钱。呀!他吻得好,不……可以不可以不、不、不……哦!算了,随便他啦!

许久许久之后。

“刚才……”好喘。拿信用卡戳戳他,要他收回。“你说只帮两个人办过副卡?一个是我,那……”

他拿过信用卡,半转个身找到她放在床头柜上的皮包,放了进去,根本不理她的瞪视,让她好无奈。

“另一个是我妹妹,她叫晓晨。”这是第一次,他向她提起家中的人。

以他这么注重隐私的人来说,会主动跟她说,是因为重视她。而他第一个提起的家人,是他的妹妹,也表示着他这个妹妹定是他最重要的家人,他想让她知道。

在不确定他们今生还有没有机会再见时,他便已将她列入他最重视的人之一,划属于极私人、极欲保护的领域里,不让任何人知晓,这个男人哪,以他所能做的方式对她好。对于再次相见,他比她更期待,也更积极。想到这里,对他有些心疼,所以便没提想退回信用卡的事,也没再瞪着自己床头柜上的皮包了,一头倒进他怀里,很屈服的轻叹着。

她难得的顺服看在他眼底,不禁笑了起来,对她道:

“若有机会一起同台湾,我想带-见见晓晨。”

她听了,没太大反应。以他们现在的情况来说,见双方家人这种事还太遥远了,谁知道以后会怎样呢。下一次相聚都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了,谁有勇气谈将来?

他与她,谁比较像是对方的灾难?

“靖远,如果我们一直没有再见,也许对我们来说会比较好吧,你认为呢?”

他看她,不答。

“你一定想过这问题的,对不?”

“-很遗憾爱上我?”不答反问。

“不遗憾,只是觉得悲惨。”她拉过他一只手掌贴在面颊上。“我太爱你了,让我变得一点也不洒月兑。每一次看到有趣的事物,都会希望你也能看到;当我笑时,不管多么快乐,也会因为想到你不在我身边而笑到想哭。这实在太悲惨了,你怎么能把我影响到这种可怕的地步。”

“再多说一些。”他道。口气像个问诊的医生,惹来她白眼一枚。

“我的症状甚至严重到就连随便抽本诗集看,都能自动翻到跟爱情有关的页面去流眼泪,实在不象话!”说着,又愤愤不平起来。

“还有吗?”

“当然有!”

“那继续说。”他鼓励着。

她睨他,觉得他唇角上钩的样子有够碍眼。“你很得意?”

“怎么会?”

“哪不会!你的嘴巴都笑裂到耳后啦,先生!”拿枕头丢他。

他接住,将枕头放到一边,拉她过来,轻轻对她道:

“我喜欢听-说这些。”

“很荣幸这些话能愉悦到你。”她可不喜欢,觉得自己逊透了,老是在想前任情人,真是不象话,“你以为想念一个人的滋味很好受吗?”

“当然是不好受的。”他了解的。

“最可恨的是,我们对这一点无计可施。”

他安抚的拍拍她。

“既然情势已是如此,我们只能继续走下去,为了我们两人好。”

“但……问题还是很多,你知道。”她提醒。

他点头。“我们这段感情势必要经营得比别人困难。我们没有办法长期相聚、互相照顾,时间与空间都是耗磨掉这份感情的不利因素。但我们一连分手了两次都没成功,只觉得一次比一次更遗憾,并没有感觉到任何的解月兑感,事情只住包坏的方向演变而去,而没有结束。那时我便已在想,就算分隔两地,也不表示非分手不可,也许我们应该试着再一同走下去,直到有人决定放弃,就此打住,那么我们之间才会有真正结束的一天。”

她微怔。不为了他过于实际的分析,而在于从这一番话里,她能体会出莫靖远在这段感情里曾经感觉到受伤。即使打一开始,他是基于“她不会在他身边久留”、“以后不会痴缠”的考量下,邀她谈一场短暂没负担的爱情。但爱情这东西一旦当真陷入了,又岂能被理智控制?

所以他们都失控了,在爱情里七荤八素,如今还找不到出路。这些日子以来,他过得并不比她好。

“所以,我们要继续交往下去,直到我们都再也没力气对这份感情付出?”

“这是结局之一。”他点头。

“还能有其它的结局吗?”她不认为。

“有。”他点头。“我希望有。”

“为什么?”

莫靖远诚实的对罗蓝招认:

“因为我不认为这一生还会对第二个女性付出这么多情感,让自己失控、精神体力无可遏抑的消耗,却还是患得患失。既然如此,我应该得到比“不爱了”更好一点的结局。”

“比如跟我结婚?这算好结局吗?”她皱眉。才二十一岁的大女孩,想都想不到那么久远的事。

“够好了。毕竟我只是个鄙俗平庸的商人,不该奢求太多。”他笑。

真是个欠扁又爱记恨的男人。罗蓝磨牙的想着。

由于罗蓝前一晚的募款成绩实在是惨不忍睹,所以今天晚上,她不必抱着捐款箱周旋在宾客之间,工作人员给她两个新任务作选择--

一是,穿得美美的上台,展示要拍卖的名牌礼服,并且陪得标者共进晚餐。

二是,穿上可爱的胖企鹅装,除了满场走动,负责发送气球糖果给小朋友外,更要在每一个表演节目的空档,上台热场子,唱歌跳舞吞火都请便。

她的选择当然是第二。

没穿过企鹅装,所以想穿穿看,是原因之一。不想上台给人沽价、品头论足,是原因之二。还有,反正在场穿企鹅装的人有十侗,她扮成企鹅中的一只,既不显眼又不孤单,最符合她的需求了。

不知道莫靖远今晚会不会再出现?已经八点半了,第一轮的拍卖会已经进行完毕,现在是中场的点心时间,来宾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聊天,乐队演奏着轻柔音乐,他们这些扮成企鹅的工作人员已经上台去跳过企鹅舞,也下来了,但他还没出现,像是今晚不会出现,让她的心情乱了起来。

他会来吧?会吧?

今天下午,他打了一通电话让助理过来,只是为了要助理送来他的换洗衣物以及笔记型电脑而已。拿过提袋就想把那个看起来很精明厉害的助理给打发走,而结果当然是不可能。

因为助理传达了一道从美国公司捎来的重要讯息,要他马上裁决回应,莫靖远不得不先回饭店处理,只好回头亲吻她,浅促的说声“再联络”后,留下笔记型电脑,说是要给她使用的就离开了,没做解释。他离去的速度之快的,连让他的助理满足一下好奇心、看看她长得怎样的机会都没有。

这个“再联络”又会是什么时候呢?

一直忘了问他会在南非停留多久,可能是一两天,也可能是七八天……唉,就算会留下来半个月好了,他终究还是会离开呀。

分别,将是他们日后最常见的场景,她最好不要这时就开始多愁善感起来。虽然她已经在愁眉苦脸了……

“哈-,企鹅小姐。”一道温醇的声音在她耳边扬起。

是他!是莫靖远!她惊喜的抬起头,但头上过大的企鹅帽没有跟着上扬,直接罩住她的视线,让她什么也看不见,只能苦急的拍动翅膀。

莫靖远帮她把半罩的帽子拉到颈后,露出她一张姣好的东方美女面孔,对她温柔的笑着。

他眼底有她,专注的对她笑,她牢牢看着、往心里收藏着。前一刻的忧伤像是从没存在过;当这男人终于出现,什么悲惨都不见了,她的心情倏地高昂,迫不及待的耀武扬威--

“我今天不当劝募义工,你没有办法对我搞破坏!”

“我可不敢造次。看看,-这身子多么强壮,随时可把人撞倒;还有-这两翼翅膀,虽不能飞,但用来揍人想是不成问题。”

他拉起她两边的翅膀,好生打量着她。这身企鹅装的体积是她身材的三倍,圆圆胖胖的造型,让她一旦跌倒就绝对无法自己爬起来;可能也有些重,使她走起路来摇摇蔽晃,看起来笨拙又可爱。

“你不会是想要把我推倒吧?”她怀疑的看着他笑得有点诡异的表情。

莫靖远微怔后,居然一副“这真是个妙主意”的恍然样。

“你别想!”她很慎重的警告他。收回双翅不给握,又在圆滚滚的水桶腰上随时戒备着。

这时不远处传来两声痛呼的哀号,他们分神看过去,是两只意外撞在一块的企鹅,此时仰面倒在地上的情况就跟一只被翻肚的乌龟没两样--怎么蠕动都爬不起来。

莫靖远看得好兴味,以眼光询问正在全神戒备、以防他下毒手的罗蓝:很好玩呢,-真的不想玩玩看?

不要!她瞪回去。开始考虑用她粗壮的水桶腰把他撞飞,因为这男人实在欠扁得很严重。

原本安静的会场因为这场意外的企队谠撞事件而轰轰轰地喧闹起来,所有人都往那边聚过去,有的抢救,有的指指点点看热闹,把轻柔的音乐声完全掩盖;而此时乐队演奏的曲目正是旋律轻缓慵懒的MOONRIVER(月河),是一首适合跳慢狐步的舞曲。

“蓝,来。”莫靖远向她伸出右手。

“你忘了我身上穿着什么吗?”她也听到了音乐,不过双翅还是叉在腰上没动,不理他的邀请,不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穿什么很重要吗?”他不以为。说完后便拉起她两只翅膀,将她领入无人使用的舞池里。不管别处正在喧闹笑叫,把音乐淹没得似有若无,他们自成浪漫宁馨的天地,完全不受干扰。

杯面不能说是太迷人,毕竟是一个风度翩翩的王子配着一只胖企鹅。

但王子含笑的神情像是怀里的企鹅是世界第一美女,而胖企鹅的表情也很快的从别扭里振作,投入王子的温柔里,认为自己身为个鹅界的第一美女,跟他跳舞其实是给他荣幸。

“对了,一直忘了问你,你会在南非待多久?”她问。

“不会太久?”他看着她,目光始终专注的只看她。

他的表情让她心口一沉,小声地猜:“很快就要走了?”

“今晚十点的飞机。”本来今天下午就该马上飞回美国,但他让助理去改机票,当时助理的表情简直惊骇到差点怀疑他被外星人附身。

马上……就要走了……这消息让她声音一哽,讲不出话来,只能看着他。

莫靖远低头亲吻她的发梢,叮嘱她道:

“把电脑带着。平常拿来当作-的随身笔记,记录一些-觉得有趣、想跟我分享的事。里面有一个信箱,-可以用来发e-mail给我,以后网路科技会愈来愈发达,不管-在世界的哪个地方,随时找到网路线上网应该不是问题。”

她点头,还是无法说话,眼睛着慌的四处找时钟,想要看看他们还有多少时间可以相聚。但视线太朦胧,什么也看不到。

“别哭,蓝,不要哭。”他将她搂进怀里,以西装将她所有的泪水吸纳。

乐队里的钢琴手将一曲MOONRIVER重复又重复的弹奏,旋律将他们包围,像是永不会停止。

可是,时间一直在走,走到夜的深处……

然后,因为夜深,所以分别的时候到了……

这次,离开的人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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