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君笑 第一章
懊饿啊!
夜里,一个瘦弱的女孩倒卧在一棵大树下,用手按着自己不断咕噜咕噜叫的壮子细细申吟。
她,毛頵儿,应城县人,初满十六岁。娘亲早殁,半个月前刚死了亲爹,目前举目无亲,因此听从村人的建议,半个月前便启程到繁华的邺阳谋生,谁知却在两天前被路人偷了包袱,钱财尽失,因此饿了两天两夜。
眼看京城——邺阳城就在前方不远处,她却饿得头昏眼花、浑身无力,不得已只好倒在这棵大树下休息,打算用睡眠补充体力,看看明日一早能不能多些力气走到城里找差事。
铿锵!
某种金属磨擦声蓦然从远处传来,其音甚是锐利,异常刺耳,申吟中的毛頵儿不舒服的皱眉将眼睁开,却发现远方有两道模糊的人影正在交手,其中一人拿着大刀,另一人拿着长剑,铿铿锵锵的用着让她眼花撩乱的速度迅速过招,两人之间的气氛满布紧张与杀气。
一阵夜风袭来,带来让人难以忽视的血腥味,那味道太浓太沈,仿佛在暗示有人失血过多就要死亡。意识到这一点后,毛頵儿清秀的小脸瞬间转白,想也不想的硬撑起无力的身子,偷偷模模但速度极快的爬上身后的大树。
而就在毛頵儿爬到树上后没多久,过招中的两人已打到树下。
“将信函交出来!”黑衣男子持剑斜抵着大刀,表情肃冷的同褐衣中年男子索讨他藏在怀里的信函。
那封信函本是七皇子亲舅今早所拟,里头记载了许多拥戴七皇子为帝的名单以及捐献的明细,本想今夜送入宫中呈给七皇子详看,可不知是谁将信函的事情传了出去,一个时辰前,府邸竟然潜入了外人将这封信函偷走。
他随即发现此事,因此迅速追赶偷信之人,欲将信函夺回。
“呸!要信没有,要命一条!”褐衣中年男人粗嗄的嗓音因出力而略微浮动。
两人虽然身体不动,可彼此内力在刀剑间流窜碰撞,迫使兵器发出阵阵尖锐鸣吟,不过相对黑衣男子游刃有余的模样,褐衣中年男子却气息浮动,实力高低,略见分毫。
“哼,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闯,你既然想死,那我就成全你!”语毕,黑衣男子大喝一声,将手里长剑快速一旋,一股气流旋即在身前炸开。
爸衣中年男子见状,瞬间运气护身,然而终究力不敌人,身子往后踉跄了一步,嘴角还因此溢出一丝血,显然是受了极重的内伤。
摆衣男子乘胜追击,继续舞出长剑;褐衣中年男子脸色一凝,立即提刀防备,风中再度响起尖锐的铿锵声。
而此时,趴在树上偷偷观战的毛頵儿不由得被那充满内力的刀剑尖鸣声弄得头疼欲裂,闷哼一声,旋即用手护住双耳,试着挡住那让她耳膜、脑子都发疼的声音。
但无论她再怎么出力护着耳朵,树下更胜爆竹爆炸威力的刀剑声依旧震入她的耳里,使她的脑子疼得几欲爆炸。
可即使如此,她却不敢尖叫,只怕一出声,便会招来杀身之祸。
毕竟两人的长相她已瞧得一清二楚,待会儿要是有一方死了,她就算是目击者,杀人的那一个若是发现她,极有可能杀了她灭口,所以她绝对绝对不能出声。
可是不出声,真的好难啊……痛到极点,两颗泪珠从紧闭的眼角溢出,和着自额上淌下的冷汗,瞬间沾湿紧绷颤抖的苍白双颊。
紧皱眉头,毛頵儿在心里狂念阿弥陀佛,就盼这折磨能快点结束。
不过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树下的尖锐声依旧不断,就在毛頵儿以为自己耳膜就要破裂、脑子就要爆炸、嘴里的阿弥陀佛就要念成天杀的混蛋时,耳边催人发狂的铿锵声终于退去。
吐出一口气,在心里从一念到十,确定树下再也没有动静,毛頵儿欢喜地将眼睁开。“啊啊——”
尖叫声才传到树梢,瞬间便被人灭去。
“姑娘莫惊,我不是坏人。”粗嗄的声音压得极低,一双精锐但略显涣散的黑眸以极压迫的距离俯在毛頵儿眼前;那张脸,是适才在树下拿刀的褐衣中年男子。
瞠大眼,看着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身前的褐衣中年男子,毛頵儿看着覆在嘴上的大掌,剧烈摇头,眼里写满恐惧与不信任。
“我来,是有事要拜托你,绝不是要伤害你,待会儿我会放手,你千万别叫。虽然我使了声东击西之计,可他或许还在附近,若让他发现,你我性命难保。”边说,一双黑眸边朝四周搜寻了一遍。
闻言,毛頵儿狠狠的倒抽一口气,一双圆润的眼眸瞠得更圆了。
“不过这可能性应该不高,他武功虽在我之上,可耳力却远输于我,短时间内,他应该不会再回到这儿的。”
卑才说完,毛頵儿眼角便微微抽动,若有似无的瞪了下眼前人。这人,真是说话不讲重点,害她心脏差点跳出来!
“我要放手了,记得别出声。”中年男子再度警告,然后缓缓松开手。
大掌离开口鼻的瞬间,毛頵儿立刻手脚并用,抱着树枝往后退去,动作之灵活,就像只在山中长大的猴儿。
没阻止她逃离的动作,中年男子从怀里掏出一张摺叠好的白色信纸,轻轻的放在身前粗壮的树枝上。
“这封信极为重要,万不可遗失或让人取走,请姑娘务必帮陆某亲自交给邺阳城的褚老板,然后帮我跟褚老板说声,陆明终究不负他所托。”说完,未合的口唇陡地喷出一滩血。
“你——”声音因惊吓而大了几许,但瞬间压低。“你吐血了……”
“我身中内伤,怕是时日不多,因此恳请姑娘务必帮陆某完成最后的心愿,我陆明来世必结草衔环以报!”说完,中年男子双手撑树,叩首答谢。
“少来了,人死了,喝了孟婆汤什么都会忘光光!什么来世报恩,根本都是骗人的,我才下会上当。”跟她来这套,哈!
瞥眼,看着那叩首不动的中年男子,圆眼骨溜一转。“不过跑腿送信一点也不难,大叔你若给我十个铜钱,我便用跑的帮你送去,保证正午前将信送达,只要大叔你跟我说说那个褚老板家住邺阳城哪里,路怎么走……大叔,你会不会跪太久了?”
心里陡然滑过一丝古怪,看着那动也不动的魁梧身躯,小小脸蛋微微转白。
“大叔,我、我跟你说,现在是夜晚,不适合扮鬼吓人,你要醒着,麻烦出个声行不行?”
树上一阵沉默。
“大叔……”蚊蚋般的声音出现哭音,抓着树干的双手微微颤抖。“大叔你别闹了,我很怕鬼的,从小就怕,死人也一样,你如果再这样吓我,我就不帮你送信了!就算你多加我五个铜钱我都不干,你知不知道?”
沉默持续,而此时,树外却突然刮起一阵强风。
萧萧的风声像极了地狱里鬼魂们痛苦挣扎的哀号,透过枝叶,阴恻恻的钻入树内,使树内温度骤降,树间顿时弥漫着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气氛。
鸡皮疙瘩瞬间爬满全身,毛頵儿白着脸,觉得自己的胆子就要从嘴里蹦了出来,才想吞口唾液把胆子压回去,没料到前方一个白影忽然直飞而起,还来不及尖叫,便直扑自己门面,瞬间,世界一片死黑。
“啊啊——”
毛頵儿一边惊慌尖叫,一边本能的伸手将脸上的东西摘掉,却一时忘记自己人在树上,身子瞬间一个歪斜,人从树上摔了下来。
咚地一声,小小的重重撞到地面,刹那间,一股身体彷佛要裂成两半的痛觉直冲脑门,顿时痛得她龇牙咧嘴、双眼喷泪。
“大叔你混蛋,要死也不说一声,害我吓得从树上跌下来,要是我跌伤了,谁来帮你送信……”
疼痛恶毒的继续蔓延,毛頵儿一时忍不住,连并将这些日子所受的委屈一块吐出,一次发泄个够。
“还有爹爹你也混蛋!先是让頵儿的包袱被人偷去也就算了,如今頵儿“又”遇上这种事,你也不保佑一下,害女儿这么惨,要是頵儿哪天死了,一定踹你三下也让你痛痛看!”
毛頵儿边骂,边用袖子将眼泪抹去,可手一动,却发现手里握着一张绉巴巴的白纸。
困惑自己手里何时多了张纸,她好奇的将白纸摊开来看,结果不看还好,这一看方才的记忆尽数回笼,身子一僵,下意识的往上瞧去,正巧对上一双死不瞑目的黑眸,正想尖叫,脑海里却蓦然响起褐衣中年男子曾说过的警告。
小脸迅速惨白,毛頵儿旋即用手捂住嘴巴,顾不得还在疼,她咚地一声自草地上跳起来,接着拔腿飞奔。
而就在她投身躲入附近草丛内的下一刻,一抹黑影自远方迅速奔到大树下四处张望。当他抬头瞥见褐衣中年男子的尸首时,立刻提气飞到树上,搜褐衣中年男子的身,并在遍寻不着信函后,恨恨的低咒一声,随即跃下大树开始在四周搜寻。
压低身子,躲在草丛里的毛頵儿脸色更白,继续在心里狂念阿弥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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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光客栈一隅宁静厢房里,两名身着不同颜色衣裳的男子面对面坐着,谁也没开口说话,气氛甚是沉闷。
其中身着蓝底绣金线、织银白麒麟图腾华裳的中年男子,是邺阳城内经营药铺生意的老板:钱大富。而另外一个身穿墨色沉素朴服、头戴黑纱帽遮掩容貌的男子则是邺阳首富:褚恨天。
说到这个褚恨天,就不得不谈到他的神秘——终年以黑纱覆面,模样神秘;来历不明,出身神秘;个性难测,行事神秘:财力雄厚,背景神秘。
人们唯一对他的了解就只有六年前他买下邺阳最大的府邸,七日后又在邺阳城内开了三间大型当铺。
三间铺子开张的当日,锣鼓喧天、舞龙舞狮,热闹非凡,引来大批人潮好奇围观,管事乘机宣扬铺子生意,舌粲莲花的,博得百姓不少好感。
而后,他不耍手段、不玩花招与同行公平竞争,可由于生意手腕相当高明,除了当物还做借贷生意,而且为人信用公道,从不诓骗,因此京城里的百姓们都乐于和他做买卖,不多久,其余小当铺无生意可做,就纷纷歇业了。
六年来,他底下的当铺生意兴隆,客户阶层广泛,分铺一间接着一间在各地开张,进帐有如海浪般滔滔不绝,财富难以估计。
“钱员外,你的事我听说了。”褚恨天终于打破沉默开口,从黑纱下透出的声嗓清冷,语气泛冷,多少听得出此人的性情并非热情。
闻言,钱员外刻着些许皱纹的嘴角微微蠕动,却始终没有发出声音回应,原本意气风发的模样已不复在,取而代之的是消沉的精神和灰白的脸色。
“天有不测风云,没想到会发生这等事。”
“我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这下我真的毁了……”无力的靠着椅背,钱大富恍若出神般的喃喃自语。
“钱员外你何必如此丧志?事情并非到了没有转圜的余地,你现在该做的应是思考解决之道而非唉声叹息。”褚恨天开口安慰,然而清冷的嗓音终究缺乏温暖的温度,安慰的能力有限。
“褚爷,这下我沉的可不是两袋人参,而是整整两大艘船的药材啊!那可是我花上毕生积蓄连同与你借来的五十两黄金所买来的药材,这下船沉了,我什么都没了,还有什么办法可想?这下我真的毁了,毁了啊!”
“钱员外你先喝口茶,冷静下来吧。”褚恨天添了杯水递给钱大富,然而沮丧中的钱大富只是接过茶水放到一旁,兀自沉溺于自艾自怜的情绪里。
而见钱大富如此失意,黑纱下的褚恨天轻轻的叹了口气,然而那冷毅的嘴角却在瞬间闪过一抹阴险的笑意。
“钱员外,你我都是生意人,我也不想为难你,更何况当初是我告诉你说南方有药材生意可做,还引荐北方船商给你,所以你才会买了两艘船的药材到南方做生意。如今船不幸沉了,我多少难辞其咎,所以不如我宽限你几天的时间吧,你想办法筹钱,等钱凑到了,我自然把你抵押在我这儿的配药秘笈归还予你。”
“我同褚爷你借的那一笔钱不是个小数目,如今我船翻货沉,钱财付诸东流,就算褚爷你再宽限我几天,我又能如何?”说到伤心处,钱大富忍不住槌胸顿足了起来。恨极了自己当初怎会鬼迷心窍的不听船商的劝告,硬是听信江湖术士挑取的黄道吉日逼迫船家出航,结果竟在半路遇上了暴风雨,两艘大船连同所装载的珍贵药材全被大浪打入了海底。
“你不是还有栋房子,何不把房子卖了?”褚恨天帮他想法子。
“这我早想过了,可我那房子是古历了,就算以高价卖出,最多不过五百两银子,赔给船家都不够了,哪还有多余的钱还你?”钱大富支手托着紧绷的脸颊,皱紧的眉头几乎可以打成一个死结,任谁都可以轻易看出他承受着多大的压力与悔恨。
“不足的部分,你可以同你岳父借,据我所知,你岳父在洛阳不也是经营药铺生意?你是他女婿,何不请他帮忙?”褚恨天替他又想了个办法。
“褚爷你有所不知,我岳父卖假药,日前害死八个人,如今正遭官府通缉,自身难保,不可能帮得到我。”
“这……”褚恨天这下也辞穷了。
“褚爷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我这下真的毁了,再也爬不起来!你我都是做生意的,各自有各自的规炬,你从不让人欠钱是人人都知晓的事,如今你若是为我破例,恐怕往后生意会不好做。”
钱大富早已心灰意冷,但仍强打起一丝精神与褚恨天道谢,然而后者闻言,却只是沉默。
“褚爷,当初我将祖传的配药秘笈抵押给你时,万万没想到我会遇到这等事,如今我已是倾家荡产之人,再也不奢望东山再起的机会,我唯一挂心的是那本配药秘笈。”
“你这本配药秘笈记载着许多稀奇难得的配药秘方,的确是个宝。”褚恨天拿出怀中的秘笈放到桌上。
如果没有任何意外,今日他与钱大富应该是一人归物,一人还钱,没想到最后的结局果然还是不出他所料。
摆纱下,冷毅的唇角无声的扬起一抹笑弧,那抹笑弧冷意十足,阴险有余,而且充满了算计成功的味道。
“那本配药秘笈是我钱家的传家之宝,是我钱家历代祖先集结创造出的智慧,只内传不外扬,对我以及我们钱家意义非凡。如今药书我注定是拿不回来了,可我希望褚爷你看在我的面子上,千万别将药书贱价出售,一定要将药书卖给同是懂得医药医理的人,如此才不会糟蹋我家药书的身价。”
钱大富自知自己的要求很不合理,然而在他倾家荡产还赔掉传家宝之后,他实在无法承受自家传家宝被人糟蹋、埋没,因此硬着头皮向褚恨天提出要求。
“我了解这本配药秘笈对钱员外你的意义,我答应你,绝对会把这本配药秘笈卖给同是懂得医药医理的人。”褚恨天点头答应。
没想到褚恨天会答应得这么爽快,钱大富先是错愕的睁大眼,接着涕泗纵横的跪倒在地上。“褚爷,你真是好人,我钱大富帮我祖先向你叩首道谢了,祝你好人有好报,好人有好报!”
“钱员外你这是做什么,快请起。”褚恨天连忙扶钱大富起身。
“褚爷,我终于明白你的生意为何可以做得如此大,我不如你、不如你啊!”一边抹去脸上的泪水,一边感叹自己不如人。
“钱员外你言重了,我看你今日也累了,不如回府休息吧,这本配药秘笈你尽避放心,我褚某一言九鼎,绝对会依你的意思,将它卖给适合的人。”
“谢谢你了,褚爷。”语毕,依依不舍的看了眼桌上的配药秘笈,钱大富落寞的转身推开大门离开客栈厢房。
待钱大富前脚一走,褚恨天立刻出声唤人。“杨钊。”
“是。”门外无声的走进一个身穿灰衣的中年男子。
“吩咐总管,蔡同将事情办得很好,赏他一百银两。”
“是。”
江湖术士?呵,若不是他有心安排,钱大富又怎会倾家荡产?
竟还祝他好人有好报,真是可笑至极!不过有一句话钱大富倒是说对了——我不如你——的确是不如他啊,不如他的城府、不如他的算计、不如他的阴狠,也不如他的虚情假意,所以才会让他这个幕后黑手成了心地善良的大好人。
配药秘笈,得来全不费功夫。
踏着沉稳的步伐,褚恨天缓缓离开曾上演一出精心好戏的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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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着了地址、兜了大半圈的路,又饿又累的毛頵儿终于找着了褚府大门,不过才到门前,她就呆了。
望着眼前雄伟过头的赭红色大门,以及两旁连绵不绝的两片高墙,她不禁为眼前气势恢弘、富丽堂皇的建筑感到震撼。
敝怪咙叮咚,打她从娘胎蹦出来到现在,她还没看过这么奢华壮丽的府邸!这“褚老板”究竟是何方人物,竟能将府邸雕琢得这般气派?他到底是做什么生意,可以赚到那么多钱啊?
不过应该不是什么正经生意吧,否则也不会养了死士帮他夺人东西。
模了模怀中的信纸,想起前一晚的杀戮以及自己千钧一发躲过黑衣男子搜寻的事,她立即余悸犹存的打了个哆嗦。毛頵儿不敢再多想,她快步拾阶而上,使力拉起赭红门上的铁狮铜环,用力的往门板上叩击出声。
这封信最好尽快交出去,管他原本是谁的,只要忠人之托、替人办事,把这封信交出去,就什么事都与她不相干了。
等待门房应门的时候,她双手合十,朝身边拜了拜,口中念念有词:“大叔啊,虽然我没答应要帮你送信,可秉着一番良心,我还是来了。你若在,最好看清楚,千万别怪我没帮你办事,晚上入我梦吓我啊。”
念完,呀地一声,沉重的木门缓缓往两边退去,一名身形魁梧的门房从厚重的门板后露脸。“谁啊?”
“请问,褚老板住这儿吗?”一见到人,毛頵儿心急的开口就问。
门房一瞧见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毛頵儿,表情难看的挥舞双手赶人。“去去!我们这儿不给饭,你这叫化子要饭到街上要去,别弄脏了我家主子的屋子。”
“我不是来要饭的,我是来找褚老板的。”毛頵儿不肯退后。
“我家主子没有乞丐朋友,你滚吧!”见她不肯退后,门房厌恶的就要把门关上。
“等等,我真有急事要找褚老板,我有封信……”
哪有闲工夫听一个叫化子废话啊?门房不耐,大手一伸,便将毛頵儿往外推了去。后者来不及反应,刹那间只觉得一个天旋地转,身子便咚咚咚的从石阶上滚落,着了地,还吃了一口黄土。
“呸呸!唉唷喂,又是一个没良心的,疼死我了,疼死我了……”剧烈的疼痛很快的就布满了全身,趴在地上的毛頵儿觉得自己全身的骨头似乎都碎了,尤其是那颗,应该是真的裂成两半了,否则也不会痛到没知觉了。
任由痛泪自眼角落下,她省下哀嚎的力气,默默的任由痛觉在身上肆虐,同时认命的接受自己正在走霉运的事实。
先是死了亲爹,而后是离开故乡到外头谋生,却在半路上被人偷走了所有家当,落得两袖清风,接着是受到惊吓摔下树,还差点被黑衣人捉到,如今好心帮人送信却好心没好报,被人推到石阶下摔了个狗吃屎……看来今年她真的是流年不利,万事皆衰啊。
就在毛頵儿哀叹的同时,一双赤色劲靴突然出现在她眼前。
“爷,门前有死人。”头顶上某人这么说着。
“叫门房处理掉。”随着清冷的嗓音,一双样式甚是沉素丑陋的黑鞋也落在毛頵儿的视线内。
“是。”
有没有搞错,这样说她?当她垃圾啊?!
毛頵儿想也不想伸手就抓住离自己最近的黑鞋。“慢着!”
没料到死人还会动,杨钊先是一愣,可还是反应极快的射出一枚银针,确保自家主子的安全。
“噢!”银针插手,毛頵儿瞬间哀叫一声,吃疼的放开手。
“放肆!胆敢触碰我家主子,找死!”大掌一伸,揪起毛頵儿,指间掐着银针就要刺入细致的咽喉。
“别别!我没恶意,别杀我啊!”毛頵儿一边大喊,一边瞠眼瞪着近在咫尺的银针,惊颤的冷汗瞬间染湿背后的衣裳。
“你?”没料到是个小乞儿,而且还是个女孩儿,杨钊瞬间止住招式。
“我、我不是坏人,真的不是。”吞了一大口唾液,确定银针没有再往前逼近的意思,毛頵儿才有勇气将视线栘到上方,看着面貌方正粗犷的杨钊。“我、我有事找褚老板,抓鞋,也只是想问问你们是不是褚府里的人,若是,想麻烦你们帮我送封信而已。”她颤巍巍的解释。
“什么信?”许久没出声的褚恨天开口了。
偏首,往清冷嗓音的方向望去,可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冷沉的黑。“不晓得,是一名大叔在临终前拜托我的,他托我将信交给褚老板,可这儿的门房不让我见,所以我才会拉住你。”
看着一层层神秘的黑纱,毛頵儿敏感的感觉到里头有双锐利冰寒的眼睛正看着自己,而且正犀利的从她的脸上、眼里解读她内心深处每一个细微的心思转换,企图将她完全识破。
吓!懊恐怖的一个人,像是能将人看透似的……对着黑纱,毛頵儿又愣又惊的在心里这般想着。
“信在哪里?”
“在我怀里,你们放了我,我马上交给你们。”瞄了眼银针,背脊又是一阵汗涔涔。
此时她也管不着什么道义良心了,也不管他们是不是褚府里头的人、跟褚老板是什么关系?只要这封信交出去能保她一条命,她马上给。
“钊,放开她。”
“是。”松开禁锢的手,杨钊往后退了些许,可手里的银针仍蓄势待发,防备着各种突发状况。
看银针还在,毛頵儿吞了口唾液,不敢有所耽搁,迅速自怀里将信掏了出来。“就是这封信。”手一伸,正想将信交出,可才一眨眼,手里的信纸竟凭空消失,“咦?信呢?”
当毛頵儿疑惑信怎会凭空消失时,一回首,却看到信已经在褚恨天的手里。虽然她不晓得他是怎么办到的,却不禁为他神秘的本领感到喝采,可同时,心里也浮起一股不安感。
如今,她非常确定自己正在走霉运,三不五时就会受到无妄之灾,为了这封信她已经吃足苦头了,待会儿不知道又会发生什么事……不成,还是先闪为快!
“呃……信交给你们了,那我先走了。”语毕,顾不得还在痛,转身就跑。
“站住。”褚恨天唤住那亟欲开溜的身影。清冷的嗓音自有一股威严,让人不敢不听从。
哀叫了一声,虽然心里千百个不愿意,她还是识时务的停下脚步。“请问还有什么事吗?”假笑。
“他可有交代什么话?”抓着信,清冷的嗓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他终究不负褚老板所托,就这样。”说完,她转身继续开溜,可下一秒却撞上一堵铜墙铁壁,小鼻子没有防备,当了撞墙前锋,瞬间疼得她唉唉叫。
“我家主人还有话要问。”那道墙,原来是挡住她去路的杨钊。
“可不可以别问那么多?我有事,赶时间哪。”毛頵儿终于忍不住摆出苦瓜脸,暗叹自己脚程不够快,没能及时逃月兑成功。
“一个问题:你看过这封信了?”将信收入袖中的暗袋里,褚恨天负手来到毛頵儿身前,与她正面相望。
“没有。”她快速回答,脸上带着笃定的笑容。
开玩笑,为了这封信,大叔和那个黑衣男子不惜打得你死我活,最后大叔还撑着最后一口气求她送信,不用想也晓得这封信的内容一定极为重要,而且必定是秘密,因此她再笨,也不会笨到承认自己看过这封信。
“你确定这是你的答案?”傲然挺立的颀长身躯不动,不过语气里却充满不信任,似是怀疑……不,根本是肯定她在说谎。
这样也知道她在说谎?太扯了,没看到她在笑吗?
毛頵儿眼角微微抽动,可却死命的撑住脸上的假笑。
“钊。”褚恨天才发了个声,一根尖锐到一看就知道刺下去肯定会痛死人的银针,瞬间逼近到毛頵儿眼前。
“我发誓我绝对有看!”举起右手,毛頵儿突然对天发誓。瞪着止住饱势的银针,她吓得手抖脚抖的解释道:“不过我不是故意偷看,是夜里风大,将那封信吹到我脸上,我以为是鬼,吓得跌到树下,结果没想到飞到我睑上的原来是张纸,我好奇摊开来看,才发现那不是纸,而是大叔要托付给我的信,所以我真的不是有意要看那封信的。”毛頵儿特意强调后头的字眼,申明自己的无辜。
毛頵儿话才说完,褚恨天马上唤了声一旁的护卫。“钊。”
“是。”杨钊待命。
“带进去。”
“是。”毛頵儿瞬间被人拎了起来。
看着自己的双脚瞬间就离开地面,还飞快的朝赭红色的大门前进,她不禁心慌大叫:“喂!你做什么啦?做啥抓我?就说了我不是有心偷看,你们没必要这样也要同我计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