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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媚禁屋 第九章

作者:念眉

月黑风高,拱月楼旁侧的小巷内,一对男女小心戒慎的张望四周,讨论私语着。

“拿到了没有?”

“凭我大牛的身手用得着担心吗?”男子骄傲的吹嘘,“我办事你放心。”

芊芊急出了一身汗,“你有没有照我说的去做?”

“有有有!你慌个什么劲?”叨念后,大牛一双眼开始肆无忌惮地打量她啊娜多姿的身材,缓缓露出婬笑,摩拳擦掌着,“事情都办妥了,那你答应我的……”

“明天晚上到我房间来吧!”芊芊嫌恶的睨他一眼,若非计画需要一个身手俐落的偷儿帮忙,否则像他这样獐头鼠目的男人,她是怎么也不可能屈就!

这一切都怪容善映庭那个伪善的贱女人!

如果不是她的出现抢走衮少爷,她不会狠心至非逼她走入绝境不可。

上次因为她,夙衮给了她难堪的事,她可以不计较,没想到这次她竞捞过了界,到拱月楼来打破她昔日创下的风光纪录,教她在很多朋友面前抬不起脸……这口气她怎么也咽不下!

她一定要让容善映庭尝尝得罪她的下场,让她知道拱月楼之花--芊芊的厉害!

*************

必到夙府的映庭,像是真的死心了,她不再只为夙衮一个人而活了,她的眼里、心里装下更多的东西,那是以往被她忽略的种种。

她不再主动询问夙衮的一切,只是被动的聆听,然后不让听来的消息左右自己的心情。

如果他不能试着移除自行加诸的愧疚,那么他们之间也就永远不可能……等得愈久,心也慢慢地凉了。

“映庭小姐,听说你在府里住败久了,是不是?”夙府前几天刚买进一名小丫鬟,有着乖巧的个性,所以被夙衮直接指派来服侍映庭。

映庭轻轻点头,新来的小由很爱说话,乐观又活泼,她在她身上找到自己十四岁以前的影子。

她喜欢听小由说话,因为有她的多话,相处的气氛才不至于过于僵凝。

“那映庭小姐一定也知道很多少爷的事,对不对?”初来乍到的小由不是很清楚夙衮与映庭之间的关系,信了映庭单方面的介绍,真以为她是夙家远房亲戚的身分,暂且借住在这。

蓦地,映庭的笑容有些不自然,“怎么了吗?”

小由有些害羞垂首说道:“不瞒映庭小姐,也不怕小姐取笑,可是奴婢真的没见过像少爷那样俊朗的男子……

每次少爷找我谈话,我的心就仿要跃出胸口,少爷给人的感觉好震撼,光看着他都是一种感动……虽然我知道自个儿和少爷是云泥殊途,但我想我还是会每晚梦见他的!”

映庭一动也不动,静静听着丫鬟说话,小由所说的每一个字仿佛都是替她说的一样,她怔怔盯着杯中微微轻晃的茶水,唇角若有似无的笑意里隐藏着恍然大悟的悲哀。

不爱他了……她怎么能将这种自欺欺人的谎言说出口!?她还对他魂牵梦萦,不是吗?

这世界给女人两种选择的权利,一是嫁人,做男人背后贴心温柔的好妻子,一生一世以他为天,为他而活;二是不嫁,一生终老于自家宅院里,无人怜悯,无人问候,当芳华褪去后,陪着她的只有倒映水波里的自己。

她也想为人妻,但她想要服侍的那个男人,心里却容不下她……

“小姐,奴婢偷偷跟你说,你可千万不能告诉别人哦!”小由怕自己的奢恋教人知道惹来讥笑,小小声的提醒映庭。

“我不会说的。”她回以让人放心的一笑。

每个初懂情事的芳华少女,或许都在心底藏着一个梦,渴求着能有一场美丽的爱恋,希望能有个像夙衮一般懂得风月、会让人热烈付出的男人在生命中出现……因为是梦,所以可以任君想象,而她,也许连作梦的权利也被剥夺了!

“啊--少爷来了!”小由看见绕过长廊走来的夙衮,“映庭小姐,少爷好像很关心你,他每天不管多忙,都会过来看你呢!”

“小由,你的想象力太丰富了。”映庭只能苦笑回应。

懊怎么告诉她呢?难得她那么看得起自己在夙衮心中的分量,她不想拆穿--夙衮对她的好,其实只为了弥补心中对她的亏欠,一如多年前他对陶陶惨死的赎罪一般。

“小姐,不打扰你们,奴婢先下去了!”

************

“你今天和周无炫出去了?”夙衮一落坐就单刀直入的问。

“嗯。”相对于他的直接,映庭的回答有些模棱两可。

“你们去看杂耍表演了?”

“嗯。”

沉下脸,夙衮瞥望着她,语气有些尖锐,“你是个未婚闺女,若不要人家指指点点,最好尽量避免这些举止。”

冷凝的目光中聚集着些许火气,让人不易察觉,但气势上的狂放却足以教人退避三舍,而唇边悬着必须的微笑,虽是笑,却凛然得冻天寒地,带着欲释放的磅礡怒意。

“如果不要我去,衮大哥为什么不替我阻止他来访?”映庭相信,只要他一句话,周无炫可能连夙府的大门也跨不进来,倘若他真的在乎,这个简单的命令对他而言并不困难,可他却睁眼默许他的行为。

心里突然觉得好悲哀、好空洞,他不能了解她,只想以行动限制住她,以为只要她还留在他身边就属于他。

“我是为你好!”为了不让街坊邻居的蜚短流长缠上她,他付出多少努力她可知晓?

她久住别人屋檐下,却不是他的婚配,怎能不惹来闲言闲语?为了避免大家的臆测与谣传,他只能制造一个假象,让外界认为周无炫是她的追求者,如此与自己避嫌。

两人的关系他也茫然,他一样要她的身体,却鲜少和她谈心,明知道对她不公平,可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想法,他的心,连自己也厘不清……

“我却不知道哪儿好了?我一点也不好受。”好轻、好轻的语气,不让人听出她心里的凄苦。

懊累……她每逃诩过得很悠闲,却载满说不出的疲惫。最近真的好容易疲惫,累得她乎日的敏锐和聪慧都枯萎了。

“以后尽可能避免和那家伙独处。”她看起来很不一样,以前只要他一生气,她就会慌张的不知所措;现在她却那么镇定,像是什么都不在乎的淡漠……

“周大哥是位谦谦君子。”映庭表明立场,“只要他邀约,我都会答应的。”

夙衮让步了,她不是听不出,但他让得还不够,不足以唤起她冷凝的感情,如果他始终不肯收敛他的霸气,如此景况会一而再、再而三的上演,她脆弱的心无法承担又一次撕裂般的痛苦。

她会继续和周无炫往来,只因他懂她的苦,他们现在纯粹只是朋友的关系。

“你是要与我作对?”夙衮眼神霎时冷绝,她竟为了周无炫而反抗他!?那颗信誓旦旦的心,因而绷紧。

“你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她愈不寻常,他就愈心乱。

“我让你失望了吗?”他的说辞让映庭觉得荒唐可笑。她为什么变成这样?是他逼得她如此。“既然如此,衮大哥为何不让我走?”

靶情的可信度,远比生命来得短暂而轻薄。她的心早在爹娘死去的那一刻,就跟着毁灭了。

这样耗着……究竟有什么意义?

夙衮先是震愕,而后勃然大怒的拍案而起,“不准再说这种话,我不想再听到一次!”

“我偏要讲,我要离开。”映庭的声音没他大,语气却无比坚决。“让我走。”

她一直认命等待着,等待着他只有欲念而无爱意的眷宠,然而苦的一方永远只是她自己……早该是她放手成全自己的时候了。

她,真的倦了。

失去知觉,外貌渐渐憔悴,她消瘦得不成人形,有时候望着水盆里的自己,她会花掉一整天的时间去凝思、去追究,倒映在水面上的究竟是谁?

“我不答应!”远比先前几次更汹涌的不安在夙衮胸口徘徊,她平静无波的表情令他感到不对劲。

“我真要走,你留得住我吗?”她凄凉一笑,没有人能强迫另一个生命如何去来,纵使是习惯将掌控权操之于手中的他也一样。

“映庭!”就算是大哭大闹也好,总该有点反应,而不是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他相当憎厌她肯定的口吻,仿佛失去所有也要离开他。

第一次,他觉得自己掌握不住她了。

夙衮抓着她纤细的藕臂,心太急,忘了收敛力道,在她白女敕的肌肤上留下红痕仍不自知。

映庭淡淡的挣扎,执意挥开他的手,拒绝他总是在绝情之后温柔,这种补偿式的怜悯,她要不起。

“你以为你真的走得了吗?”望着因为她的挣月兑已经冰凉的掌心,夙衮背过了身,苍凉的低语。

他的背影显得好孤寂,仿佛承担了所有负心的鞭笞指控,承载了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映庭被他的怅然感染,心揪痛着,“你知道吗?”她突兀地开口,清冷的语音荡漾着,“我想要的,你给不起。”

他的样子似是指责背弃这段感情的人是她,可是,明明她才是失败的一方啊!

逐渐远去的身影突然停了下来,似乎是听见她的喃喃自语,“那是因为你再也不曾开口要求过。”

夙衮以同等细微的声音回答。

映庭的心乱了,因为那几近飘忽的回答,好不容易心灰意冷的情意又再度复苏。

但她真能期待吗?

伤得太深太深,以至于连点小小的冀盼都不敢拥有,希望愈大,失望愈大。

************

听说,这些时日的映庭,不知为了什么,心情有逐渐好转的迹象,府里看过她浅笑盈盈的下人们皆疑惑不解,只是常常看见她小心翼翼打开一只方巾,盯着里头的东西发呆,护卫的模样看来十分动人。

这日,映庭专注的视线换成凝视自个儿的手腕,小由自回廊传来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沉思。

“映庭小姐!”小由喘吁吁的跑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的抚着胸口说道。

“小由,什么事慌慌张张?”映庭有些扭捏,发现自己的双手好不自在。

她想引起小由注意自己的双手,却又不晓得怎么摆放才能达到醒目的效果。

“小姐,不好了!听说陶陶小姐的遗物不见了!”

“遗物?!什么遗物?”蓦地,映庭忘了自己的目的,心神被她的话题吸引。

“我也是从其他人那儿听来的,好像是夫人在陶陶小姐初生时候就替她买下的一对玉镯子,听说是准备给她的及笄之礼……

少爷一回府听到这个消息,好不气愤,马上集合大家,一个个审训,似想揪出手脚不干净的窃贼……”

小由还滔滔不绝说个不停,映庭的脑中已一片空白,“小由,你说什么?再说一次!”

映庭突然抓住她的手臂,力道出乎寻常,眼底写满了焦慌失措,陡地,她惊觉自己拉住小由的双手露出手腕,立刻缩了回来,并以衣袖遮掩。

“小姐,你怎么了,为什么脸色这样苍白?”小由担心的问。

“我没关系……”一阵晕眩攫住了映庭,身子摇蔽了下,“小由,你知道那对玉镯子长啥样子吗?”扶着桌沿,她坐了下来。

“我不懂古玉,不过阿丁说那是夫人辗转得来的宝贝,色泽青翠圆润,是玉中的极品。”

“小由,你说我该怎么办?”拉着她的手,映庭惊惧的喃喃自语,似在寻找一个依靠。“衮大哥真的很生气吗?”太巧了,巧合得令她不得不心虚害怕……

“少爷当然生气了!大家都说陶陶小姐是少爷的宝贝,那对玉镯子多年来一直放在红院的二楼,除了在夙府当差很久的佣仆外,外人根本不晓得那对镯子对夙府的重要性!”小由不知道她的心慌,有问必答的说着。

闻言至此,过多的畏惧及不安教映庭崩溃地大喊:“小由,你要相信我,我真的不知道……是别人拿给我的,他说这是衮大哥送我的礼物……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动作太大,隐藏的手腕露出半截,一对玉镯子赫然戴在她的腕问!

“小姐!”小丫鬟抽了口气,情况复杂得令她呆杵着,说不出话。

“真的不是我……小由!”丫鬟的眼神教映庭狼狈的辩驳。事情一牵扯上陶陶,她就无法宽心,“我真的不知道!”

心里就是知道这对镯子即是遗失的那对,她焦急的用力想取下。

是谁在骗她?为什么要开这种可恶的玩笑,让她信以为真!

夙衮这阵子外出办事去了,离去之前,有个陌生的小厮,突然拿着这两只镯子给她,说是夙衮买来送她的礼物……

她没有怀疑,甚至每逃谠着这份用心傻笑,以为自己感化了他,他愿意接受她了……

她真的好天真,不是吗?一夕之间,他的态度怎会改变那么多?

包好笑的是,刚才,她竟妄想拿着这对讽刺的镯子向丫鬟炫耀她的快乐与幸福

“小姐,不要这样,你看,你的双手都红了!”发现她瞬时红肿月兑皮的手部肌肤,小由连忙抓住制止。

“小由,你帮帮我的忙,快帮我卸下手镯!”映庭抽出双手,又开始死命月兑除,“真的不是我偷的……我不是窃贼,我不能让衮大哥误会我,不能让他在我这儿找到遗失的镯子!”

“小姐,快停啊,妳流血了!”

细致的肌肤禁不起再三的摩擦,开始沁出血丝,她仍不收敛力道与动作,伤口扩大,血也流得更多了。

“别急着现在取下,等会奴婢去端盆水来,应该会比较好拿下……”小由立即拿了巾帕想为她止血,手却被反握,抬眼,她看到一双被急慌覆盖的眸子。

“取不下来怎么办?”咸湿的眼泪滴在伤口上,她却浑然未觉刺痛感,“小由,还是你去厨房借把刀,把我的双手砍下吧,然后把镯子归回原位,别让衮大哥知道……”

小由惊恐的后退,揪着衣襟讷讷的说,“小姐,你吓坏小由了!”

“我求你,别让衮大哥再讨厌我了……”

“映庭小姐,你先在房里待着,奴婢马上去帮你请大夫,你不要乱来,我马上回来!”

以为主子已神智不清,小丫鬟吓得跌撞冲出房间,在回廊转弯处鲁莽地撞上正欲前去映庭房间的夙衮。

“少爷,你来得正好!”夙衮任何斥责的话都被小由抢先了,“你快去看看小姐,小姐发瘟了,她的手一直流血,可是她却不在乎,好像一点也不痛,还要奴稗去拿菜刀截断她的手腕……”

“你在说什么?”夙衮深蹙眉心,她的一段话说得零零落落,他抓不到重点,只是,一颗心却因此惶惶然。

气他不明白,小由用力跺脚,“总之请少爷快去帮我看着小姐,我立刻去请大夫!”

************

夙衮一进门,就见映庭背对门而坐,正低着头不知在忙些什么,长长的青丝披散在身后,映着光线闪出柔滑的光泽。

悄声走到身后,看见教她忙碌得没有察觉他到来的主因,呼吸一窒,拳头不自觉地握紧--

“原来陶陶的镯子是你偷的!”

映庭诧然大惊,迅地回头,“衮大哥……”反射性地想藏起手腕上的镯子,迎上他眸子的同时,却也知道来不及了。

“为什么?”他质问的瞪视她,声音像刀削出来一样,利锐而冷漠。

“不是我,你听我解释--”仰首望着他,祈求的握住他的手臂,腕上的血丝有些沾上了他的衣袖,印上点点椎心的鲜红。

心底已有认知,夙衮撇开她,刚毅的下巴傲然抬起,黑眸里炯炯焚炽着火光,深邃的五官仿佛失去了温度,“我和爹娘对你不够好吗?为什么你连陶陶在我们心中残留的印象也要抹除?”

不知不觉间,他将近月来她努力欲移除陶陶之死对他造成的阴影一事,一并算了进来,当成一切皆是她的预谋。

唉一回府,听到下人喳呼报告镯子的遗失,不知怎地,他的心中竟没有预期的焦急与愤怒,他只是想赶快看到映庭,一解相思之苦,然,为了平抚大家的焦虑,只好先交代一些清查事项,因此拖延了些时间……

谁能想到,她竟以这样的方式欢迎他的归来,让他对她的信任彻底瓦解!

“我没有……”努力替自己辩白,映庭没有停止手中的动作,“真的不是我,我是被冤枉的,我把它月兑下来还你,我没有将陶陶的东西据为已有的意思……”

眼泪不住奔流,她的月兑除,是有些无意识的。

“住手!你做什么?”注意她自戕的举措,夙衮出声喝止,并握住她的上手臂,阻止她继续残虐的动作。

罢才见小由慌乱的模样,还以为是下人们惯有的大惊小敝,现在瞧见她手腕上的血丝,他心中一凛--看见那伤忽地让他觉得十分的痛,痛在一个他不曾痛过的地方。

“让我把镯子取下,我要证明自己的清白,真的不是我……”

“有做就有做,为什么不肯承认?这样的你只会让人更加讨厌!”

映庭顿了一下,嘴角在下一瞬间拧出心寒的笑花,霍地,她挣开他的箝制,冲至房门旁,砰的一声,狠狠地撞向墙壁,鲜血自额头缓缓流出。

“我也是人,我也会痛。”她指着自己的胸口,含泪看着他。

寸寸柔肠,盈盈粉泪,梧桐影碎。

“我再怎么不堪,都不会做出这等污蠛自己家教的低鄙事!”

“你究竟在做什么?”胸臆掠过一阵抽搐,刺痛揪紧夙衮的五脏六腑,拳头紧握得疼痛。

他急着走至她面前覆住她的伤口,“我没要你这么证明!”她想以死明志吗?这么决绝的行径,真是他误会她了?

她凝望他的神情,依然如此纯净晶莹,毫无任何污秽的感情,无嫉无恨、无悲无怒,怔怔地、痴心地,本能性地牢牢凝睇在他身上。

“该死!大夫来了没有?”夙衮对着房外嘶吼,吼声通彻至前院。

他在紧张吗?映庭瞅着他,分辨不出来。

也许这次真的伤得太深太深了,她竟然失去心痛的感觉,悲伤亦不再,只是隐隐的,会突然察觉心底深处的某个角落渐渐剥离,无法跟着喜怒哀乐转换而跳动。

不想再爱了,亲手斩断任何能重新萌发爱苗的机会……她不要再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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