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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媚禁屋 第二章

作者:念眉

九年后容善大宅

“我不管,我一定要去!”容善映庭站在双亲面前,态度坚持而执拗。

“映庭,不许你再任性!”秦汾玉至今仍难以想象有着这样性子的女儿究竟像谁,说风就是风的莽撞,初识的朋友绝对受不住。

“娘,不是女儿任性,夙伯伯早允诺我是夙家的媳妇儿了,难道你和爹爹都忘了?”

一家之主容善朴望着女儿信誓旦旦的模样,只能轻叹口气。

“那么多年前的事了,说不定他们早忘了这回事。”

“不可能!”那年她不过五岁,清楚记牢至今的承诺,相信已是大人的夙伯伯和夙伯母更不会忘记。

“映庭,你已经十四了,再也不是懵懂不知事的年纪了。”容善朴深喟,试着说理,“你夙伯伯已经多年没和咱们联络了!”

九年前,夙秋碇为了生意,举家迁徒到了杭州,刚落脚的那一年,彼此还常常书信往来,可是从第二年开始,不管他捎再多问候过去,杭州那边却了无音讯。

久而久之,怕听到任何不好的消息,容善朴鸵鸟心态的不再主动联络,就当他们过得很好,生活忙碌到得暂时忘了昔日的好友。

“所以我们才要想办法找上他们啊!”映庭的思考模式和父亲截然不同,她已期盼今日多年,说什么都不能放弃。每天每天,她都好想好想知道长大后的衮哥哥生得如何?若见到她,他会不会既惊又喜?

她再也不像小时候那样圆滚滚了,她长高了,也许身材不若其他女孩纤细,相较之下显得丰腴些,但她真的想当他最漂亮的新嫁娘。

“映庭,你太天真了,就算找到夙伯伯一家人又如何,就算他们一样没忘记婚事的约定好了,但哪个好人家的女儿会在婚前住到夫家去?”

秦汾玉知晓女儿的心思,这么多年来,她深深惦记着夙衮,包括他说过的每句赞美与批评,他给的金锁片,除了洗澡,更是从不离身。

那年,夙家搬走后,女儿一直教她头痛的好动个性突然不见了,小朋友到府里邀她玩乐,她哪个也不理、哪儿也不去,整个人兴致缺缺、无精打采……这种情形持续到了老爷看不过去,写了封信拜托夙衮劝说她才改善。

秦汾玉记得很清楚,当女儿听到衮哥哥来信指定给她时,那个对任何事都兴奋雀跃的映庭又回来了。

那时她好安静的在椅子上坐正身子,十分专注的听着父亲念完夙衮的来信内容,然后,她谨慎小心的折好书信,每天总要缠着他们念过一回的举动,令他们夫妻俩深感女儿的执着。

即使之后他们读信时,已听到她会跟着默背了,却还是乐此不疲的折磨他们,那样的举动似要他们知道夙衮对她的特别与疼宠……

五岁的女孩拥有如此的心思,实教人惊奇。

然,谁敢否认夙衮对映庭造成的影响力?他在信里要她快乐玩耍,她真的开始和左邻右舍的孩子往来密切;他在信里希望她好好听话,自此,她没再违逆过爹娘;他又说讨厌她哭泣的样子,她果然再也没掉过一滴泪……他的叮咛,她句句遵守至今。

“可是我和衮哥哥已经那么多年没见面了,不先培养感情就成亲行吗?这样洞房花烛夜不是像陌生人一样尴尬?”映庭自有一套说辞,她太想夙衮了,迫不及待想飞奔至杭州。

“女孩子说话含蓄一点!”容善朴难得正色训道。

“是!”只要能顺利成行,要她做什么、说什么,映庭配合到底。

悄悄地,趁着严父不注意,她的目光瞥向了慈母,要她帮忙说些好话。

秦汾玉假装没看到她祈求的眼神,故意将视线调开,余光却瞧见了女儿不依跺脚的愤恼态势。

“老爷……”心有不舍,她终究还是屈服了。

“你想当说客?”容善朴声音有些凝重,“女儿不懂事还情有可原,怎么连你也一起搅和?”

秦汾玉清楚丈夫的顾忌,他是作了最坏的打算,担心夙家飞黄腾达后不愿承认昔日的朋友,一旦女儿冒昧前去叨扰,恐怕会惹来不好的蜚短流长,天下父母心,他不希望唯一的女儿受到伤害。

“老爷,我想我们都懂映庭的死心眼,好与坏她都要亲眼看到、亲耳听到才算数。她等了那么多年为的是什么,也许男女情爱对她而言仍太艰涩,但她的真诚令我这个做娘的不禁希冀将所有的幸福都归她一人独有。”

抬眼看到女儿满脸的坚定,容善朴没辄,这么说也许太沉重,但儿孙自有儿孙福,他只能如斯想了。

“你得答应我三个条件。”容善朴妥协说道。

“爹要让我去了?”映庭惊诧万分,笑开了双唇,原以为还要缠斗更久呢。“谢谢爹、谢谢娘!”

“别谢得太早,我说过有三个条件你必须听从。”唉,很早以前就知道他生了个不羁的女儿了,也许那时侯他就该有了心理准备,这样个性的女儿,她的幸福不会照着常规来走,也许,他该庆幸自己为容善家生了一个与众不同的女孩儿!

“只要能见到衮哥哥,多少条件女儿都从。”

“第一、要随时让爹娘知道你在杭州好不好:第二、过得不快乐就赶快离开;第三、受了委屈得马上回来……就这三点。”容善朴的三个要点加起来其实只有一个大重点,他要女儿一切安好。

“映庭,娘只有一句话要说,天底下不只夙衮一个好男人,倘若他没有眼光看不上你,娘会要你爹帮你找个更好的夫家,千万不要太执着死心眼,懂吗?”不知怎地,秦汾玉有种预感,女儿的天真无邪会因这一去而遗失在异地。

“爹……娘……”父母的殷殷叮嘱,令映庭的鼻头不禁酸涩,好想哭……

可是她不能哭,因为她答应夙衮一滴眼泪都不流,在他睽违多年第一眼看到她时,她要他震撼,她要他知道,她是他期望中的那个女孩,她没有让他失望。

************

凹州夙府

“庭庭,真的是你吗?”李若云一看到府里丫鬟带进大厅的女孩,立即热切的迎上前。

“夙伯母,我是映庭。”

“好好,长得真好,愈大愈漂亮了。”好久没有这么快乐,李若云的目光忙不迭地在她身上打转,审视她健康丰美的体态。

“今年十四了吧?”

“嗯。”映庭左右观望,在大厅中寻找夙衮的身影,却只在一旁看到一对冷然的眸子,她瞥了一下,马上收回视线。

他不是夙衮,不可能会是,她的衮哥哥看到她来,应该是喜不自胜的欢迎她才对,不会这样冷漠的睨人……

“若云,好了,她都让你给转晕了。”夙秋碇一样欢喜,但和妻子喜爱的程度尚有一段差距。“庭庭路途遥远来到这,好歹先让她喘口气喝杯茶,歇歇腿后再说。”

“对对对……”李若云连忙吩咐丫鬟,“你们杵在这儿做什么,还不快去准备茶点!”

“夙伯伯,这是爹爹要我交给你的信。”好不容易,映庭终于能将书信奉上。

就知道一切只是爹爹多虑了,夙伯伯与夙伯母对她的态度比起从前更亲切了,他们没有忘了她,她又怎么可能受欺负?

夙秋碇快速读完,赧然的开口:“我真惭愧,朴弟字里行间变得如此疏淡有礼,都怪我怠蚌了联络!”

八年前,府里笼罩在一片惨淡、没有生气之中,很自然的,容善家来的信件全被搁置一旁了。随着光阴的流逝,若不是对方主动来访,他几乎要忘了这位曾共同奋斗的好邻居。

李若云心知肚明疏于联络的主因,表情有一瞬间的哀戚,下一刻却又忙着热络气氛,“别再说这些了,总之今天庭庭来了,改明儿个也请汾玉夫妇一起来家里小住几天吧。”

“夙伯母,衮哥哥呢?”捺不住心里的狂躁,映庭装不来矜持、扮不成羞怯,急切的问出口。

两老互视一眼,一起笑了。

李若云指着一旁器宇轩昂的少年,“庭庭认不得了吗?站在那儿的就是衮儿。”

映庭跟着望了过去,赫然发现自己认为绝对不是的男子竟然就是夙衮本人,“他……是衮哥哥?!”她的声音差点哽在喉问。

“衮儿,连你都忘了吗?”夙秋碇不解儿子生疏的态度,“快过来和庭庭打招呼啊!”

夙衮没有抗驳,依随父母的意思移动脚步,平淡的表情波澜未兴,即便是一丝的涟漪也见不着。

年方十九的夙衮,有着慑人的气势,当他一步步朝着她走来,映庭发现自己的心就要跃出胸口了。

“衮……哥哥?”万万没想到,震撼惊愕的人会是自己。

映庭吸了口气,将目光移往那线条刚毅的五官,衬着轻蹙的浓眉,那对黑瞳隐隐透着一种炽烈的冷肃,高挺的鼻梁似乎特别刚强,还有他正紧抿着的唇,看来也不若自己的饱实柔软……

一切都变了,他的样子与他的态度。

“我是夙衮。”夙衮给父母作足了面子,制式化的自我介绍,审量的目光却开始在庭庭身上打转。

他不认识她,适才她与双亲的对话他并未听个仔细,但从他们熟稔的言谈,可以猜测爹娘对她的疼爱……只是,为何他对她却一点印象也没有?

这个女孩有一张稚气未月兑的容颜,年纪约莫十二、三岁,乌黑的秀发梳得秀丽,恰懊圈住她柔美的脸庞,瓜子儿似的脸蛋粉女敕细致、微微透红,五官灵秀动人,小巧的嘴微启,隐约露出漂亮的皓皓玉齿。

但真正吸引他的却是那一双圆澄灵透的含水星眸,不符她稚女敕容颜的沉稳,隐约透露出善于观察的光芒。目光再往下落向她胸前的隆起,在合身衣裳的衬托下,女性的轮廓分外明显,虽然发育得还不算成熟。

“我是映庭。”多年后初次见面,映庭非常在乎他对自己的想法,好不扭捏的压下真实的本性。

“妳好。”

懊个奇怪而镇静的女孩儿!

夙衮看着那对安定的眼眸带着几分突现的茫然,在什么都不清楚的情况下,她还是没显露出半点张皇样,依然一派自若。

难道她不为自己的威仪所震慑吗?他十分明白就算自己并未发怒,也会带着迫人的气息,许多人总会在他淡扫过的眼神中打着抖,难道她一点也不害怕吗?

究竟是年龄过稚、有着所谓初生之犊不畏虎的精神,还是她小小年纪就拥有这般难得的沉静性子?从她的眼中他读不出丝毫的无知。

妳好?就这样?!她诧然的瞪大眸子,可一望进他的眸心,她慑住了。

他敛起了那股迫人的威势,眉眼间显得有些似笑非笑的戏谑,可当他的神态不再迫人时,反而变得有些邪魅。

“你……忘了我了?”发现他眼底的陌生,意识到这个可能性,映庭质问的口吻夹杂着零星的火苗。

“我该记得你吗?”夙衮反问。

瞧她光洁晶莹的额下,嵌了一对黑白分明且生气勃勃的眼眸,两道浓密有致的修长蛾眉正对着他横竖,一管直挺的俏鼻喷着怒息,还有撅起的红滟香唇,煞是明艳照人……

当下,他不知怎么界定她的年龄了。

“为什么不?你答应过我的!”映庭激动了起来,顾不得爹娘的叮咛,揪住他的衣袖猛然摇蔽不止。

“你忘了我了?你怎么可以忘了我?你看我呀,仔细看清楚,我是庭庭啊!看到没有,这个疤痕是你留在我身上的印记,永远磨灭不了的痕迹。”映庭戳指着陈年的旧伤口,早巳不该泛痛的疤痕,此刻却隐隐约约刺痛了起来,只因他的遗忘。

夙衮炯热的眸光深瞅着那个形状诡异的疤痕,正中眉心的遗憾,方才被他刻意忽略了,不晓得为了什么,他的视线自动选择了避开,直接否认了它的存在。

现在,正眼目睹它的样子,猝然惊觉自己原以为不会再有起伏的心狂乱了,突然滚热了起来。

伤口新生的肉色比起周旁的肌肤显得较为粉红,疤痕也许不是很明显,却硬生生挑起了他的愧疚;明明眼前是个痊愈的伤口,在他脑海里看见的,却是一滩红色的证据……

衮哥哥,真的不要忘了我哦!

他还记得,有个女孩曾哭着在他耳畔这样哀求过。

他的记忆没有忘,是他的心不要自己再想起那段往事,因为就在八年前,决定了他今后一个人的命运,他不希望自己还和哪个人的哪段人生有所牵扯。

他真的没有忘了他们之间的事,可倘若她不再走入他的生活,也许他会就此遗忘自己曾经如此照顾过一个女孩,成为她真心信赖的依靠……

原来自己曾经这样被信任过……现在想来只觉得讽刺至极、荒谬可笑。

“我不记得你了。”他眼燃烈焰似地盯着她,声音却出奇的冷,带着深深的嘲讽意味。

“你怎么可以说话不算话?”他的表情看来不似捉弄,映庭急了,慌忙的掏出保管良好的链子,“你看看这个,这是你的金锁片,你说过要娶我的!”

“衰儿,你真的忘记庭庭了吗?她是咱们住在金陵时,隔壁容善家的女儿啊!”李若云不忍看到女孩难过和失望,赶忙帮助他恢复印象。

“我真的不记得了。”夙衮的口气依旧淡然。

“你这孩子!平常记忆不是很好吗,怎么该好好发挥的当口却让人失望?”夙秋碇也发了几句牢骚。

夙衮没有答腔,每回只要爹娘一与他说话,他就敌不过内疚的煎熬,为什么他们就不怨他、不恨他呢?这样至少会让他好过一些……

“所以你对我说过的那些话也都不算数了?”映庭盯着他,开始觉得自己或许做了十分不该的事了。

她实在不该任意离开苏州,再怎么说,杭州都是一个陌生的地方,初来乍到的她什么也不清楚、什么人也不认识……原以为最熟悉的人变成了陌生,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拒人千里、冷漠淡然的夙衮。

他的态度这么轻慢,自己的热情似要被他给浇熄,令她感到挫败与困窘。

“我也不记得曾对你说过什么话了。”吐出的话语在冰冷中似乎还带着一丝残酷的意味。

“衮哥哥……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你变了这么多?”

映庭此话一出,大厅气氛陡然变得有些窒凝,尤以夙衮的表情最为复杂,眼神飞逝而过一抹沉痛的情绪。

她那双澄澈眼眸,又再度不隐讳地描摹起他来了。虽然知道她有一双善于观察的眸子,但能将他看得如此真切,又能这般清楚说出观察所得却又是另一回事。

“你不觉得自己管太多了吗?”夙衮睇着她,目光再度恢复到初见她时那般的犀锐。说罢,他在她愕楞的眼神下离去。

映庭屏住气息,没有说话,直至他的背影渐行远去,一声抽泣自她的鼻腔逸出,纠结心头多时的困惑惶然,一古脑儿爆发了,眼泪纷坠而下。

“庭庭,你别哭啊!”李若云慌了手脚,忙搬救兵,“老爷,你也过来啊!”

“庭庭,别理会那个兔崽子说的话,夙伯伯会替你作主的。”

“夙伯伯·夙伯母,衰哥哥忘了我,他不理我了!”好不容易努力求来的杭州行,为什么迎接她的却是这种悲哀的结果?

“不会的,不是那样,衰儿只是变了个性子,他不可能忘记你的。”

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李若云不相信儿子会忘了这么可爱俏皮的小邻居,他的性情会那么古怪,完全是因为那件事使然,他太过于责备自己了,以至于那么久了仍旧无法释怀。

“为什么?为什么他会变成这样,他对我好冷淡……”映庭噙着泪水,一径的啜泣。

李若云很想安慰她,不只对她,其实夙衮这样的个性已经整整八年了。

抽噎一声,她突然孩子气的抬手抹泪,“夙伯母,不要告诉衮哥哥我哭了好不好,他不喜欢我哭的……”

怎么也没想过,要她不哭的人是他,让她哭泣的人也是他。

“好,我不说,我什么都不说。”李若云拿来手绢替她拭泪,“庭庭就在这里住下吧,我和你夙伯伯会替你作主的。”

************

“衮哥哥,你真的在这儿啊!”有了李若云的通风报信,映庭很快就跑来花园找人。

听闻兴奋的嗓音,独坐花园中背对来人的夙衮心悸了一下,头也不回地冷酷回答:“我说得还不够清楚吗?我不记得你了,不管以前我们有多熟,请你都别再来缠着我了。”

“衮哥哥……”映庭怔在原地,双脚再也不敢逾矩的向前。即便这几天已经听惯了这般无情的回应,可她还是难以消受他如此陌生的性情。

“难道你的爹娘没有教你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吗?”夙衮的话一句比一句更冷,决心要她放弃,最好能死心的打道回府,永远不再出现在他的面前。

就是因为她的出现,每天总要缠问着他关于过往的一切,她一直述说,让他小时候的回忆一一回笼,温习了从前的种种,甚至再次感受到她的信任与依赖,那样的压力束缚得他喘不过气来。

“我只是想提醒你那些被遗忘的快乐回忆……”

“对你来说或许快乐,之于我就不一定了。”

“为什么?你以前会陪我踢毽子、玩迷藏,你明明很快乐的!”映庭小跑步到他面前,意图看清他是否说谎,可是他端的依然是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你不是说你那时候才五岁吗?为什么你会记得那么多事?”夙衮语出咄咄的抬眼睨她,缓慢她站了起来。

映庭下意识退了一步,茫惑的望着他,眼底依稀艾着嗔怪,怨他忘了所有的约定。

“衮哥哥那时候已经十岁了,不应该忘了所有的事。”

因为他说不会忘了她,所以她不敢忘了两人之间的种种;因为他给了她一块金锁片,每天每天看着它想他,她怎么能忘了他?

她一直在等着自己长大,因为他答应了长大后就要娶她,可是现在他什么都忘了,对她的态度更是冷淡无情,是否意谓着什么都没有了?

“我不记得了!”夙衮语带敷衍,又背过身。

他没说谎,他真的不记得了,他的印象里没有心甘情愿陪着她玩耍的自己,有的只是被她的缠功追得无处可逃、无可奈何的一个十岁男孩。

他只知道,小时候只要她一哭他就受不了,而唯一能停止她眼泪的人,也是他。

“让我帮你想起来不好吗?”

“我不需要那些回忆。”他直接拒绝,不给她希望。

映庭表情一苦,“为什么?”她放软了声调,执着于答案。

“你知不知道,你愈来愈像个老妈子?”夙衮终于厌烦的撂下重话。

这就是她!

硬的不成来软的,软的不成来暗的,暗的不成来明的,明的不成就从头来过,像块牛皮糖一样,非得磨到他皮透骨穿不可!

映庭不让自己因此退却,跟了过来,“我知道啊,所以我很引以为傲。”她笑得好骄傲,这是他对她的第一个评语。“你不懂,当个能照顾人的老妈子,不但心思要细,也要有岁月累积的丰富经验,很多人想当都还当不来呢!”

夙衮愈听愈迷惘,她的形容可以说是极其薄弱,但真心却是不容置疑,仙露美酿也比不上她言辞之醉人。盯着她脸上表情的些微变化,眼光不肯转瞬。

岁月像在她身上施了法术似的,当年总带着脏污的小脸,如今变得细腻白晰,双颊因兴奋而染上了微微的酡红,在那挺直的鼻梁下,是不点而朱的樱唇,带着诱人一亲芳泽的水润红滟。唯一没有改变的是她的瞳眸,望着他的神情晶亮依旧,一如多年前的火热,随着她绵密长弯的羽睫轻扬,他的心开始紧拧……

不,不要再成为别人的依靠了,他不敢再照顾人了,那种责任太大,他负荷不起。

“衮大哥,你想起来了吗?”见他盯着自己发呆,映庭当是他忆起了过往,兴奋问道。

“没有。”收回心神,夙衮别开眼,冷冷的说。

“还是……没有吗?”满满的期待转瞬成空,落差太大,教人承受不住。

“你不是正在食补吗?”夙衮草草转移话题,不愿听到那抹有气无力的声音。

听说娘吩咐府里上了年纪的女眷们炖补给身材丰腴的她食用,理由是她千里迢迢来到这耗掉太多精力,必须全部补回来。

他……在关心她?!顿时,映庭又精神饱满了!

“对啊,赵嬷嬷和王嫂正准备要用一碗碗可怕的黑色汤汁来灌溉我,可怜的庭庭就要变成黑色的小报了。”她夸张的说着,为争取同情,不说得惊心动魄点怎能达到效果呢?

“我看你还是节制一点吧,女孩子身材过于丰润也不是一件好事。”话说完他转身就要离去,映庭赶紧伸手拉他。

“衰哥哥,别走!”

“你还想说什么?”夙衮如她所愿地停下脚步,可他看着她的神情,有如一只猛虎明知猎物已逃不出,还有意玩弄的模样。

“你……不理我是因为我还是个胖妞吗?”映庭卑屈的问道,如果说还有什么努力不够的地方,她承认是自己身材的缘故。

小时候他总是唤她小胖妞,因为她圆滚滚的身材,而今透过他暗喻讥嘲的语气,教她更相信他很在意女人是否秾纤合度。

“那你帮我跟夙伯母说去,我不吃补品了……”因为不忍心拒绝长辈的好意,也因为爹娘的嘱咐,更因为想待在他的身边,所以她一切顺由安排,殊不知差点让他更讨厌自己。

她缓缓地抬起了螓首,夙衮冷不防地迎上她满脸的泪水,心头登时有如被大槌狠狠一击,胸口一窒、气堵咽喉。

有许多女人在他面前哭过,却没有一次像此刻带给他如此大的震撼。

“我什么都没说,你哭什么?”他嗓音粗硬的质问。

“没……我没哭,我哪有哭……”知道自己掉下了他忌讳的眼泪,映庭忙不迭的拿手背擦拭不断滴落的泪珠,吸了吸鼻子后无声地睇望着他,忽而,不知怎地情绪一时涌上,哇的一声,抱住了他。

“衮哥哥,不要讨厌我,求你……我真的好喜欢你……不管你还记不记得我,或是变得怎样,我一样喜欢你……”

“放开我!”夙衮僵直身子,动也不动。

当年只到他胸前的身子长高了,她那柔美如丝的发丝如今到了他的眼前,鼻端萦绕的全是她身上散发的淡淡馨香,随着她的环抱,那玲珑有致的身形紧密地贴近,他可以感受到他怀中的软玉温香已渐渐成熟。

彬许正因为她什么都不知道,自然更不晓得羞怯为何物,只是顺着天性,所以她的动作显得特别撩拨人心、特别单纯直接,一点刻意造作也没有,根本不明白如今的他们再也不是小时候的年纪了!

凭她现在的年纪不该再如此肆无忌惮的搂抱一名正常的男子!

“不放!”映庭更加死命的搂着他。

“容善映庭,我最后再说一次,我不可能娶你的,你若是聪明,现在就死心回苏州。”夙衮狠心拉开她,冷情说道。

“可是夙伯伯和夙伯母说……”

“他们是他们,我是我,我决定这辈子谁也不娶。”撇下她,无视于她哀求的眼神,他仓促的离去,匆忙的步子,似是排拒她的哀泣窜入耳膜。

“衮哥哥--”映庭追了几步,终是被孤立,挥开一地的落叶,她捡起一根细枝在地上胡乱画着,“夙衮……映庭……”

一面画着,泪水也一滴滴掉落,在地面溅开花珠子,她甩手背拭了拭模糊的眼,继续拿着树枝重复写着两人的名字。

爹爹说对了,很多事情都会随着时间的更迭而改变……她的衮哥哥真的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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