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臣 第2章
金凤九及皇族子女被安置在相府里为奴为婢,年幼的子女们负责洒扫的工作,较为年长的子女则做粗活。
金凤九被安排磨舂米的工作,即捣米去糠,使其成为洁净的白米,这是一种相当耗费体能的苦力劳役。
金凤九将身子包得紧紧的,不敢袒露一点肌肤,因为飞散的米糠让她全身感到奇痒无比,但为了自己的亲人,再苦再累她都要忍下来。
懊不容易觑了个空,她赶紧到相府后花园的莲花池边洗了把脸。
冰凉的池水驱赶了她的疲累感,她轻吁一口气,以小手捶了捶紧绷的肩膀。
突然,池中倒映出来的身影,却让她惊吓地跌坐在地上。
“怎么,见鬼了?瞧妳吓得一脸苍白。”司徒羽戏谑地扯唇哼笑。
“你、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她怒目质问。
“相府是属于本相的地盘,本相出现在这里有什么好奇怪的,妳该不会是想偷懒,故意躲在这里不干活儿吧?”他的长指轻抚着下颚,深邃的黑眸中写满嘲讽及讥笑。
“我才不像你这么小人,满肚子坏水,净做些伤天害理之事。”被他一激,她忘形地指着他的鼻子斥骂。
“承蒙公主这么看得起本相,真是让本相感到意外。”他故意说反话,想激怒她。
看她双颊涨红,义愤填膺的模样,让他心情莫名地愉快起来。
如今,胆敢直视他,并对他直言劝谏的人已经不多了,不管是在朝堂或是在民间,已经找不到敢与他抗辩的人了。
对于她的嘲讽,他不但不以为忤,反而还乐在其中。
“有没有人对你说过,你很不要脸?”她强压下怒气,睁大眼瞪着他,很怀疑他是否还有廉耻心。
“敢当面指责本相的人,早就不存在于这个世上。”他据实以告。
难得大爷他今天心情好,有闲情逸致与她抬杠。
“你想杀我?”她瞇眼审视着他。
在她面前的男人,是皇帝的宠臣,心肠歹毒,下手绝不留情,她不明白自己为何有勇气一再地挑衅他?
大概是身处逆境当中,突然勇气倍增的缘故,再者,她压根看不惯他仗势欺人的嘴脸。
不管他是用什么手段爬到今日的地位,她都不屑与他有任何接触。
像他这种奸佞小人,她巴不得离他越远越好。
她厌恶他说话的高傲口气、夹带着嘲讽的世故神情、俊美却带着一股邪气的脸庞。
总之,她厌恶他到极点。
“本相曾经说过,要妳痛苦地活着。”他的表情又变得莫测高深,黑潭般的双眸微泛着幽光。
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何以对金凤九特别容忍,不管她怎么惹怒他,他就是不会动了杀她的念头。
金凤九哑口无言,不知道该感谢他的不杀之恩,还是斥骂他的冷血无情。
“司徒大人,住在这么金碧辉煌,壮丽宏伟的宫殿里,您难道不会感到良心不安吗?这座宫殿,恐怕耗费不少人力物力,牺牲不少夫役吧!”她冷言冷语嘲讽。
放眼天下,也只有他敢将府第盖得比皇宫还要壮观华美。
“金凤九,严格说来,本相算是你们前朝皇族的恩人,你对待恩人都是用这种态度吗?”他若无其事地挖苦道。
金凤九低首,默不作声,两人之间弥漫着一股窒人的气氛。
他们的个性都执着而好强,谁也不肯先示弱。
他突然有感而发地建议。“金凤九,只要妳肯对本相说些中听的话,本相可以让妳在相府的日子好过一点。”
他倒想看看,她有没有柔顺屈服的一面。
“多谢大人的好意,我一向不会说中听的话。奴婢该回去干活儿了,告辞。”她断然拒绝他的好心提议,还不忘提醒他加诸在自己身上的“身分”。
待她走后,司徒羽猖狂地大笑不止。
败好,果然是个性够泼辣的女人,他想驯服她的念头,越来越坚定了。
他相信,早晚有一天,她会主动向他求饶的。
棒天清晨,天才蒙蒙亮,金凤九就被其它的奴仆叫起来,来到后花园里采集露水。
她揉揉惺忪睡眼,不敢置信地问:“这位大哥,你说什么?司徒大人要我采集清晨的露水,让他泡茶?”
“没错。”
“那……要采集多少露水才行?”她忍不住吞了口口水。
这是什么粗活儿呀?根本就是折磨人的酷刑。
“直到日阳高照,露水都蒸发了为止。”奴仆交代完,就头也不回地离开,完全不理会金凤九在后头埋怨哀号。
“可恶的司徒羽,本公主诅咒你不得好死。”痛快地骂完之后,她瘪嘴,蹲,开始认命地采集露水。
天寒地冻,她的鼻头被冻得红通通的,鼻水更是不停地流下来。
她边吸鼻水边采集露水,怎么也没有勇气反抗司徒羽的命令。
前朝皇族子女的性命全都操纵在她的手中,现在唯有听从司徒羽的话,才是明哲保身之道。
她不能再冲动地行事,拿亲人们的性命开玩笑。
她在后花园待了一个早上,双手被玫瑰花的刺给刺破好几个口子,采集到的露水却只能泡两壶茶。
她先将露水交给小婢,然后将泡好的茶端到前厅,给司徒羽饮用。
司徒羽毫不客气地奚落她。“妳都在打瞌睡吗?手脚这么不利落,要怎么在相府里做事?”
金凤九深吸一口气,才咬牙回道:“司徒大人的怪癖还真不少,整人的招数更是高竿。”
卑毕,她很不文雅地打了个喷涕。
司徒羽似笑非笑地睨着她。“本相说过,只要妳肯说些中听的话,我可以让妳在相府的日子好过一点。”
“我也说过,我不会说中听的话。”她的身子站得直挺挺的,一点都不想对他表现出卑躬屈膝的样子。
“不会说中听的话不打紧,妳还有一项选择。”他拿起龙纹青瓷杯,怡然自得地呷了一口茶。
“什么选择?”她狐疑地看着他。
他慢条斯理地将杯子里的茶饮尽,才不疾不徐地开口。
“到本相的后宫去,妳就不必再干粗活儿。”他对她勾起一抹浅笑。
金凤九差点岔了气,头皮一阵发麻,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你说什么?”
“到本相的后宫去,成为本相的嫔妃,妳就不必再当奴婢。”他一副施恩不望报的高傲神情。
“后宫?相府居然有一座后宫?”她惊讶地微张着小嘴。
通常,只有皇帝才有后宫,她没想到司徒羽竟然也有一座后宫?这是什么世道啊?
她不明白,为什么心头突然涌起一股酸涩的感觉,他有一座后宫,干她啥事?
“只要本相愿意,没有什么事是办不到的。”他抬高下巴,眼中写满倨傲。
他之所以能有今日的成就,完全是自己努力得来的,即便中间的过程并不怎么光彩,但却是他凭着一己之力得到的。
以前的他,付出一颗真心,结果换来的是非人的对待。
幸好,他及时醒悟,才能得来如今的荣华富贵。
“我宁愿当奴婢,也不愿到后宫去。”她想也不想地拒绝。
她对他恨之入骨,怎么可能心甘情愿地服侍他。
“别回答得这么爽快,妳的拒绝,会让本相认为妳在欲擒故纵。”他苛薄地说着。
“司徒大人,您若不怕半夜被人不明不白地暗杀,大可让我到后宫去。”她咬着牙,一字一句说得极轻极缓。
“好,很好,妳很有胆识,本相越来越欣赏妳了。”他击掌叫好。
她的威胁,对他来说根本不痛不痒。
老实说,她在某一方面跟他很像,同样都是一身傲骨,只不过,她太过感情用事,难以成大事。
在这纷乱的世道中,唯有强者才能生存下去,能屈能伸更是生存的不二法门。
像她这种弱者,永远只有被欺压的分。
“司徒大人还有什么其它的吩咐吗?若没有的话,我该去干活儿了。”她很认分地躬身行礼,打算赶紧离开他的视线。
“本相没让妳走,妳就不能走。”他冷冷地告诫。
一再地被她拒绝,他的心情莫名地低落。
他没想到,她对他的影响力居然如此之深。
他的后宫佳丽无数,美女如云,比金凤九出色又温婉的美人多的是,为何他偏偏只在意她一人。
他不该任由她牵动着他的思绪,不该给她过多的关注。
“司徒大人日理万机,应该没有那等闲情逸致找我的麻烦才是。”她以试探性的口吻询问。
司徒羽突然间由椅子上站起来。“经妳这么一提醒,本相倒是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得去办。”
他的眼神突地熠熠生辉,灿烂又耀眼。
“司徒大人欲办何事?”金凤九突然觉得心里毛毛的,全身都感到不太对劲。
司徒羽勾唇,再度露出令人胆寒的邪气笑容。
“抄家。”
他这个黑心阎罗,又要大展身手了。
司徒羽残害忠良之事,时有耳闻,只不过,即使是忠臣良相,也有可能沦为贪官污吏。
司徒羽带领着大队人马,前来抄户部尚书的家。虽然,他是按照正常的程序办事,但抄家所得竟全归司徒羽所有,摆明了是在趁火打劫。
他的人才一踏进前院,户部尚书就赶紧跑到他的跟前,屈膝一跪,要求司徒羽放过自己的妻儿。
司徒羽冷冷地拒绝。“尚书大人,本相是依法行事,没有特权可以赦免你的妻儿。”
“司徒大人,谁不知道您是皇帝的宠臣,只要您肯开金口,下官一家人就有救了。”他趴跪在地上,不停地朝司徒羽磕头跪拜。
司徒羽冷眼睨着他。“本相为什么要替你求情?”
言下之意是,他绝对不做没有好处可拿的事。
“大人,您之前收过下官不少好处,现在下官出了事,您就翻脸不认人,未免太不近人情了。”户部尚书伏跪在司徒羽的脚边,跪拜得更加殷勤。
司徒羽朝他狠狠地踹了一脚。“混帐!胆敢栽赃诬赖本相跟你是一丘之貉,你是什么东西?凭什么要本相替你求情?也不想想你现在是什么处境。”
在朝为官,贪贪小利不打紧,只要不出事,大家相安无事就好。但户部尚书大概贪上了瘾,行事越来越明目张胆,难怪会出事。
对付他这种人,不采取拜毒的手段不行。
万一他将自个儿给拖下水,他的麻烦可就大了。
“司徒大人,下官犯了罪,死不足惜,但下官的家人是无辜的,求求您网开一面。”户部尚书死赖在司徒羽的脚边不走。
他正想抬起脚再补踹他一脚,金凤九突然出声制止他。
“司徒大人,且慢!请手下留情。”
听到金凤九的声音,司徒羽的身子为之一僵,脸色倏然变得铁青。
他奉旨抄家,她又想来搅和些什么了?她难道就不能安分一点吗?
司徒羽将悬在半空中的脚放下,转身面向她。“金凤九,本相在执行公务,妳最好不要妨碍本相办事。”
他之所以带着她执行公务,是想让她知道,他现在的权势地位如日中天,无人可与之抗衡。
再者,他要她看清楚他这个人,让她明白,凡是他看不顺眼的人,下场有多么地凄惨。
她最好不要惹到他,否则,他绝对不会手下留情的。
他以锐利的眼神直瞪着她,暗示她不要多管闲事。
他狠厉的眼神,让金凤九的心微微颤抖了一下,但随即恢复镇定。
她金凤九可不是被吓大的。
“司徒大人,法理不外乎人情,尚书大人的妻儿是无辜的,您何必赶尽杀绝?您也有亲人,应该能够了解尚书大人保护家眷的用心。”她试着对他动之以情。
“很可惜,本相一向六亲不认,妳不必白费心思替户部尚书求情,本相不会心软的。”他不留情面地拒绝。
金凤九刚才的话,戳中了他的痛处。
他是一名孤儿,无亲无戚,无牵无挂,曾经被他视为亲人的金凤九都深深地伤害过他,他对人性早就感到失望透顶。
去他的三纲五常,他司徒羽就是天、就是地,谁也不能违逆他。
抱部尚书越是重视他的家眷,他就越是看不顺眼,非得让他家破人亡不可。
“司徒大人,求求您放过尚书大人的家眷,只要您肯高抬贵手,凤九愿意听凭大人的处置。”她突有所感,屈膝往地上一跪。
尚书大人的情形,跟她当初成为亡国奴之时好像,让她感到心有戚戚焉。
“金凤九,妳自己都自身难保,还想替他人求情,妳是疯了不成?”他握拳,不敢置信地怒咆,额际的青筋隐隐抽动着。
她好像特别喜欢与他作对似的,要是哪天,她突然顺了他的心,如了他的意,那才真是奇怪。
“大人若是不肯放过尚书大人的家眷,凤九就在此地长跪不起。”她坚决而笃定地道。
她明白,自己在他的心目中无足轻重,简直跟只蝼蚁没两样。但他肯将她及亲人安置在相国府,表示他的良心并未泯灭,他还是有一丁点怜悯心存在的。
她决定孤注一掷,赌他那少得可怜的怜悯心。
司徒羽瞠目握拳瞪着她,脸色铁青,气怒地连指甲都陷进肉里而不自知。
即便她金凤九让他又爱又恨,他也不会任她为所欲为。
任何人都别妄想能够动摇他的意念及心志。
“天寒地冻的,本相就不相信妳能撑多久。”他面无表情地冷哼一声,随即转身,往大厅走去。
他往上觑了一眼,瞧见天际开始飘起鹅毛雪,眉心微微蹙拢了一下。
是该让她这副硬骨头受点教训了。
否则,哪天让她爬到自己的头顶上撒野,那还得了?
“司徒大人,你看着吧!凤九不会轻易倒下去的。”她扯着嗓门,坚定地朝他喊话。
司徒羽的脚步顿了一下,接着,便大步朝前走去,还命令奴仆将大门给合上,想来个眼不见为净。
他不会心软的,更不会中了她的苦肉计。
他是没心肝、没眼泪的奸佞小人,情字对他而言,压根起不了什么作用。
金凤九想做傻事,就任由她去吧!
出乎意料的,金凤九的意志力极强,连续在外面跪了两三个时辰,冻到嘴唇发白,全身发抖,都不肯轻易放弃。
她不停地用小手拍打着自己的脸颊,告诉自己要保持清醒,万一睡着了,她怕将会无法醒过来。
可是,她真的快撑不下去了,她好冷又好累。
雪水弄湿她的衣裳,她不停地打颤,意识逐渐模糊。
“司徒大人……”她哑着声开口,这才发觉自己的喉咙干涩紧绷,如火灼烧似的。
“怎么?想求饶了?”夹带着嘲讽的不屑嗓音,缓缓飘进了金凤九的耳中。
大门不知何时打开了,司徒羽从屋内的躺椅上坐起,整了整自己的衣襟。
他就知道她撑不了多久,算一算时辰,她大概也应该向他开口求饶了。
“司徒大人,凤九想要一桶冷水。”她说得有气无力。
司徒羽微扬的唇角瞬间垮了下来。
冷水?她要冷水做什么?她是被冻到脑子不清楚了吗?
“妳要冷水何用?”他的声音闷闷的,带着不解。
“凤九需要冷水泼身,以保持清醒。”她的眼皮渐渐沉重地往下垂。
“妳疯了,妳不要命了吗?”他怒气冲冲地吼着。
他还没看过像她这么不要命的人。
就算是男子,也不见得有她这般的勇气。
她非得把小命给玩完不可吗?
“请司徒大人成全。”
司徒羽瞪着门板,力持镇定地深吸一口气。
半晌后,他云淡风轻地命令。“来人呀!傍金凤九一桶冷水。”
既然这是她的要求,他岂有不成全的道理。
她不爱惜自己的身子,他又何必替她感到心疼。
当奴仆提了一桶冷水给她时,司徒羽站在她身前,想看她究竟是虚张声势,还是真有勇气在下雪天泼自己一桶冷水?
没想到,她真的二话不说,将一桶冷水由自己的头顶上往下倒。
当冷水泼洒到身上的那一剎那,她差点冻昏过去。
她咬着牙,忍受着蚀骨寒意,全身不停地剧烈颤抖着。
“好冷……好冷……”她感觉牙齿在打颤,身子好像不是自己的。
她是清醒了没错,但却因为太冷,身子不堪负荷,不由自主地倒在地上,无法动弹。
司徒羽恼怒地低斥一声,随即跨步往前走去。
“混帐!妳简直在玩命。”他气怒地一把将她拦腰抱起,并扬声命令。“来人呀!拿一条毯子过来。”
尚书府的奴仆赶紧拿出一条毯子交给司徒羽,他用毯子包裹着金凤九,大步往自己的马车而去。
“回府!”
再不赶紧回相国府,她迟早会冻死在外头。
他实在很想狠狠骂她一顿,斥责她的无知,但见她脸色发白,全身一直颤抖,狠绝的话梗在喉咙,怎么就是无法说出口。
此刻,他心中这种慌乱的感觉,是前所未有的感受。
他是在心疼?还是不舍?
不管这种情绪是什么,那都不会是关心。
他只是不想因为失去她,而平白少了整她的乐趣而已。
这跟感情无关。
只不过,更让他无法忍受的,是她舍己为人的重情重义表现。
为了不相干的人,她连命都可以不要,他搞不懂,她到底是怎样的一名女子?
她这么做,对自己根本没好处,在他看来,实在是单纯又愚蠢,但内心深处,却又被她的行为给深深撼动着。
他无法对她置之不理。
快马加鞭回到相府后,他先遣退一干侍卫,深怕吵到金凤九休息,并命人弄来几个火炉,还请大夫给她诊治,开了几帖药方子。
懊做的都做了,为的就是救她一条小命。
深夜,一切都安排妥当后,司徒羽让她躺在自己的床上,并且一直守在她的身边,一步也没离开。
约莫到了丑时,金凤九苏醒过来,发现自己待在司徒羽的寝室,心下一慌,却因为全身虚软无力,一时无法起身。
借着幽暗的油灯,她看到趴睡在一旁矮桌上的司徒羽,她的心突然猛烈跳动,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击了一下。
是司徒羽救了她吗?还将她抱到他的寝室照顾?
他怎么会做出这种令人费解的事来?他不是应该对她恨之入骨的吗?
惫是,她此刻是在做梦?
她轻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发觉这根本不是一场梦。
她盯着趴在矮桌上的司徒羽,黑眸中的疑惑更深。
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实在越来越搞不清楚他的心思了。
他外表看起来冷血无情,愤世嫉俗,只要碍着他的人,他通通可以毫不留情地加以铲除。
唯独对她及她的亲人,他没有赶尽杀绝。
每当他看着她时,他深邃的黑眸深幽而复杂,总是让她无法猜透他的心思。
他的眼神,那么富有侵略性,让她觉得自己像是赤果果而毫无遮蔽地展现在他的面前。
偏偏她常常会被他深沉的眼神给吸引住,无法移开视线。
她让他感觉似有情又无意。
明明就近在眼前,有时又觉得彼此的距离,远得彷佛隔了好几座山,没有真实感。
他像是谜团,复杂又神秘。
她伸出小手,思索着该不该叫醒他。
突然间,她眼角瞥见矮桌上有一只做工精致的老旧小木匣,木匣的上方还雕刻着凤凰的图案。
木匣上那栩栩如生的凤凰图案,让她感到相当熟悉,因为那是父皇当时特地请工匠雕刻上去的。父皇说,她的名字里有一个“凤”字,凡是送给她的东西,都尽量以凤凰为标志,方便识别,也可以显示出她的与众不同。
因此,她对属于自己的东西一向很宝贝,也很珍惜。
那特殊的凤凰图案,她绝对不会错认的。
她轻手轻脚地下榻,想看清楚那只木匣到底是不是她的东西。
当她站直身子时,寝室门口倏然刮进一阵冷风,赫然惊见一名蒙面黑衣人闯进来,举刀就往趴睡在矮桌上的司徒羽砍下,金凤九忍不住惊声尖叫。
“小心,有刺客!”
司徒羽惊醒,身子闪过刺客致命的一击,并伏低身子,在地上滚了几圈,来到金凤九的身旁。
司徒羽虽是文臣,却有武将的功夫底子,堪称文武全才。
只不过,他会武功这件事,很少人知道,毕竟,他不喜欢拿刀拿剑的,怕弄脏自己的手。
连续过了数十招,刺客逐渐败下阵来,眼见情势对自己越来越不利,他干脆将目标转向金凤九,一把抓住她,威胁道:“司徒羽,若想要你的女人活命,就乖乖地束手就擒。”由在相府当奴仆的内应告知,今晚侍卫不多,他才赶紧潜入相府行刺。
他以手臂勾住金凤九的脖子,全身虚软无力的她,根本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刺客压根没料到他的寝室会有一名女人,因此,误以为金凤九是他的宠妃。
“哼!你抓错人了,她只不过是一名无足轻重的奴婢,死了都不足惜。”他故意说着狠话。
闻言,金凤九的心凉了半截。
原来,他对她好是有目的的,为的就是让她当肉盾,以抵挡刺客的刺杀。
他的手段还真是高竿呀!
即使命在旦夕,她仍然不畏不惧地挺起胸膛。
“她真的不是你的女人?”刺客狐疑地问,视线在两人之间梭巡着。
“你看她配吗?”司徒羽凉凉地反问。
这时,殿外传来杂沓的脚步声,显示府里的侍卫已经发现有人闯进相府行刺。刺客为了逃命,只好松开对金凤九的箝制,往寝室外飞奔而去,赶紧逃命去了。
刺客一走,金凤九就双膝一软,跌坐在地上。
寝室外传来侍卫恭敬的询问声。“相爷,您没事吧?属下见一名蒙面黑衣人从屋顶飞纵而去。”
“快追!”他沉声命令。
“是。”凌乱的脚步声随即散去。
司徒羽冷眼睨着她,脸上的表情波纹不兴。“妳可以回房去了。”
他嗓音冷淡地下逐客令。
金凤九落寞地垂下眼。“凤九没死,司徒大人想必觉得很可惜吧?”她苦笑地自我解嘲着。
“不,怎么会呢?本相希望妳好好地活着。”他说得理所当然。
金凤九纳闷地抬眼望着他,眼中惊疑不定,她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司徒羽怎么会说出这么有人情味的话来?就算是说场面话也不可能。
因为他这句教人模不清心思的话,让她的心口怦怦跳个不停,呼息变得紊乱而急促。
但他接下来的话,却让她炙热的心瞬间宛如掉入冰窖内。
“妳若死了,本相就不能好好地折磨妳,这岂不是本相的损失?”他一字一句说得极其缓慢,为的是让她听得更加清楚。
“能为司徒大人带来乐趣,实在是凤九的荣幸。”她不甘示弱地反唇相讥。
“记住,妳的命是本相的。”话毕,他就背过身去,并要她离开。
直到金凤九的足音消失在寝室之外,他才悄然吁了一口气。
他知晓此刻的自己,必定是额际冒出汗水,脸色苍白而无血色,若不是寝室内灯火幽暗,金凤九肯定会看出他的不对劲。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担心着金凤九的安危,他从未对任何一名女子如此挂心过。
这实在太不像他自己了。
他暗暗立誓,今后,绝对不再让任何人影响他的思绪,尤其是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