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做千金女 第十章
左聿神情阴郁地坐在盛天金控的会客室。
将烟蒂捻熄塞进溢出的烟灰缸里,他再往西装内袋掏烟,才发觉已经空了。
“要不要改抽雪茄?”刚进门的柯明业掏出雪茄递给他,然后在他对面坐了下来。“秘书应该有告诉你我上午都在开会。”听秘书说他已经在这里等待半天了。
“我知道。”左聿轻应一声,拿起打火机先替柯明业点燃他手中的雪茄,再点燃夹在自己手中的雪茄。
“我不知道你烟瘾这么大。”柯明业吸一口雪茄,看一眼茶几上塞满烟蒂的烟灰缸。
“戒很久了。”他的烟瘾最近才犯。
“哦?”
左聿没心思跟他在这种话题打转,直接切入重点。“什么时候才肯告诉我以晴的下落?”连续半个月他天天来盛天报到,除了该谈的公事,更因为以晴的事而心烦。
其实他一开始就决定盛天金控为合作的对象,将评估结果递送给集团总裁,得到首肯后,他便跟柯明业正式谈合作细节,签定合约。
因为每天见面,两人不再过度有礼的生疏,反而愈来愈自然的相处。
“我不是早说了她去美国。”柯明业对女儿突然跑去美国也非常意外,只是体谅她也许需要时间独处,便允许她暂时休假几天并没有要她立刻返国。
“您不是说她很快就回来。”原以为她出国散心几天就回来,没想到一去半个月让他再也没耐心等待,很想立刻飞去美国找她。
只是新加坡公司来电,他近日必须先回新加坡一趟,报告关于台湾的商界动向。
“以晴昨晚有打电话回来,预计三天后回台。”柯明业坦白相告。半个月的相处,让他对左聿更有好感,暗暗期望他能跟女儿早日复合。
“三天后……”左聿蹙了下眉头。他后天要去新加坡四天,他又必须身心煎熬数日。“拜托,她回来后可不可以把她看住,否则我很难达成您的期望。”他略显哀怨地望柯明业一眼,心知肚明他愿意把女儿交给他了。
“我曾以为你会提议商业联姻。”柯明业恢复正色。
“在外人看来也许是商业联姻,但以晴绝不是筹码,跟双方合作利益无关。”左聿语气坚定。
“你在责备我吗?”柯明业微眯黑眸。
“不敢,以前不懂事确实曾对您误解,但我明白您只是选择最好的方式想保护她。”过去柯明业逼迫以晴联姻也许态度强硬显得无情,但现在的他知道他并不单单为了利益想牺牲以晴的一生,而是用他的方式在保护她人生平遂。
“过去我也对你有许多苛责愤恨,不过现在的你确实令我另眼相看。”柯明业宽慰道。
“那么可不可以帮我说几句好话?”左聿争取支持者。
“你知道以晴的个性,不管过去或现在,对我这个父亲她保持一定距离。
“虽然这些年关系改善许多,但她因为情伤缘故封闭了自己的心,现在她愿意吐露的对象只有丽姜,我会托她为你美言几句。”以晴后来愿意真心接纳丽姜,让他欣慰不已。
听到柯以晴认同汪丽姜也让左聿感到欣慰。很早以前他就发觉迗丽姜是真心关爱以晴。
他清楚记得第一次跟汪丽姜见面的情景,还有最后不得已请她把以晴接回柯家的痛苦决定。
他很想跟汪丽姜再见个面,感激她对以晴的关怀照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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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桃园国际机场。
柯以晴拖着行李箱步出海关,看见等候接机的人有些意外。
“汪姨!”她轻喊一声,以为只有司机会来。
“以晴,身体没事吧?”汪丽姜步上前,原本有些担忧的心在看见她面色红润精神无异后,稍微放宽了心。
“嗯。”柯以晴轻应一声,“你没跟我爸说吧?”她探问道。
“还没,我想先跟你好好聊聊,回家谈或者去喝个下午茶?”汪丽姜伸手想接过她的行李箱,却被她拒绝。
“去远企喝下午茶好了,你上次说过三十八楼的View不错。”柯以晴微微一笑。
曾经她对汪姨心存芥蒂,认为她是介入父母婚姻的第三者,所以即使汪姨对她极好,她始终不曾敞开心房接纳她,直到她去美国的第五年,在一场名人慈善晚宴上,她意外听到有人谈论到汪姨的过去,才好奇追查汪姨的年轻过往。
她跟父亲在美国念大学时相识,交往了几年便论及婚嫁。
偏偏当时发生柯氏家族创办的盛明银行因放款不当爆发财务危机,为了挽救数十家分行的生存,父亲不得不放下儿女私情,顺应家族安排,与天兴集团联姻,后来的盛天金控。
那时汪姨的父亲不顾她的反对,将她嫁给美国某知名企业大老续弦,她的丈夫足足大她三十岁。
直到丈夫过世,她才再度返回台湾,经过二十年的岁月,两人却对年少的情感仍无法忘怀,她母亲过世后,他们两人才得以再续前缘。
她曾以为父亲无情,才惊觉他的感情早给了一个女人,未曾改变过。
她曾对汪姨的不谅解,也在知道她经历的人生后完全释怀,更明白她是真心视她为亲生女儿。
她开始接纳汪姨,并真心祝福她跟父亲携手相伴。
“以晴,你在电话里说的是真的?你已经去医院检查过了?”尽避她外表看似平静,汪丽姜仍不能不担心。
“嗯,才两周而已。”柯以晴端起骨瓷杯轻啜一口花茶。“汪姨,你是不是想骂我太过荒唐了?”她看一眼忧心忡忡的汪丽姜,有些无奈的笑笑。
“是很荒唐,可是我不忍责备你,也没必要责备你,你已经是成熟的人了,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汪姨都会站在你这边。”汪丽姜拍拍她搁在桌面上的另一只手。
“我想生下来。”柯以晴目光笃定。
她怀孕了。
当她知道时脑袋一片空白,她去美国是为了远离左聿,沉淀被挑起的心弦,忘却出轨那夜的荒唐。
想安安静静地思索埋在心底挥之不去的情感归属,她仍爱着他,却不敢让自己再跌入爱情的沼泽,害怕再度被情所伤,那种撕心痛楚她无力再承受一回。
她避着他,反而像掐着自己的心,窒闷痛苦不已。
如果逃避、漠视他依然让自己难受,她也许该选择再给彼此一次机会。
当她才下定决心回国面对他,却因为月复痛就医,没想到得到骇人的消息。
她怀孕了,她竟然因为那一晚跟陌生男人上床而怀孕!
对方不是专业的高级牛郎吗?怎么会没有做好避孕措施?
她既惊骇又恼怒,恼自己的行为,也怨对方的失职。
只是她不可能去查出对方的身份,做出要那个男人负责的可笑行为。
在乎复情绪,冷静思考后,她毅然决然打算生下这父不详的孩子。
因为如果失去这一次,她也许没机会当母亲了。
当年因为子宫外孕动过手术,医生曾告知她将来不易受孕,那时的她对任何事都感到绝望,根本不在意这个后遗症,只是现在的她却产生不同的想法。
她对当母亲也许没有那么大的渴望,但她却不愿牺牲一条无辜的性命,甚至有种补偿心理,她可以把对左聿的爱投注在这个新生命的身上。
“以晴,如果这是你的决定,我会跟你爸好好沟通,你什么事都不用担心,只管顾好自己的身体。”汪丽姜柔声道。
她其实私心希望以晴留下孩子,她曾经怀过明业的孩子,以为两人会顺理成章的结婚,没料到世事多变,明业为了大局抛下她,得知她怀有身孕的父亲竟逼迫她堕胎,然后仓卒地将她嫁到美国,她不仅失去未出世的孩子,也从此当不了母亲。
以晴当年被医生告知手术后遗症的事,让她伤心了好几夜,不愿见到她坎坷的命运重蹈在她视为女儿的以晴身上。
“汪姨,如果我不想留下孩子,你又会为我伤心吧?”她知道汪姨无法生育的痛苦遗憾,所以可以轻易猜出她的想法。
“我会伤心,但你的决定不该顾虑到我。
“你跟左聿怎么办?是不是该好好谈谈?你不在时,他每逃诩到公司报到,虽然一方面为了双方的合作事宜,但更多时候是为你的避而不见焦虑不安。
“你们两人分开八年也够久了,不要再等个二十年,发鬓都白了才来捉住爱情的尾巴。很多东西、许多情感,说不变,其实早因为人事物跟着生变了。”汪丽姜不禁感慨道。她现在心中最大的盼望,就是以晴能跟左聿复合牵手到老。
“我会跟他谈的,只是我不认为现在的我还能让他接纳。”决定留下陌生男人的孩子,便决定了她跟他之间不可能重来。
这样的选择是对是错,她已经不想再秤量了,即使将来会更痛苦,她也想守住这个上帝赐予的新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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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聿再度与柯以晴碰面,感觉仿佛跟她分隔一世纪之久。
“以晴。”他想上前抱她,却又怕她再度转身就跑。
柯以晴坐在高级餐厅的VIP包厢,声音轻缓道:“我今天不会逃,你想说什么都行。”
再度见到他时,她内心是颤抖的,然而她只能极力维持冷静。
“以晴,不要再躲我了好吗?我知道你还不肯原谅我,只是不要让我找不到人好吗?”左聿蹙拢眉心,神情阴郁的恳求,这十几天的等待比八年的岁月还折磨人。
“我不会逃了,只是你也没必要再跟我纠缠。”她低头从容的吃一口前菜,看似平心静气,内心其实无法洒月兑。
“不管你用什么借口拒绝,我都不会放手。”左聿凛容,黑眸透露着无比的决心。
“我怀孕了。”柯以晴抬眸云淡风轻地道。
“什么?”左聿一愣,瞠眸注视她。
“我月复中有别的男人的孩子。”看见他黑眸瞬间充满惊愕,让她的心微微抽痛了下。没有一个男人能包容这种事。
“对方是谁?”他压抑翻腾的情绪,试图冷静地询问。
以晴并没有交往的对象,怎么会怀孕?但她此刻的神情绝不像故意说谎骗他。
“不清楚,我也没打算知道,只是我决定生下来。”她低头继续吃食,极力转移情绪。
不知道对方是谁,难道……
左聿的心被狠狠撞了下,他以为她遭遇意外,受到重大的伤害。
他蓦地站起身,以为他是无法容忍想离开了,她的心再度抽痛了下,不敢抬眸看他。
下一刻,她突然被一双有力的手臂圈抱住。
柯以晴坐在沙发椅上惊颤不已,左聿弯身圈住她的双臂,下巴抵着她的头顶,神情非常痛苦。
“以晴,我要你跟孩子,不管你受过什么伤害全忘了,我绝不会再放开你。”
“呃?”柯以晴一愣。他的话似有什么误解。
“以晴,我爱你,在我心中你永远是完美的。”左聿试图安慰,他心疼她的遭遇,胸口更隐忍着一股愤怒,很想将伤她的男人绳之以法。
他想问她是何时受到伤害,却不愿挑起她的恶梦,她善于伪装刚强,内心一定隐忍了很多苦楚。
他自责懊悔无法待在她身边保护她。
“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你以为我被性侵才怀孕?”柯以晴对他的猜想感到意外,只是他包容安慰的举止让她顿觉一股暖意。
左聿松开手臂,低头凝望她。
“你不是被迫的?”他大掌轻贴覆她的粉颊,神情充满心疼与爱怜。
“不是。”她轻摇螓首,没有避开他的碰触,望着他幽黑的眸,她决定对他吐实。
“你……爱那个男人吗?”左聿怯怯地探问,竟害怕她也许在他再度出现前曾为某人心动过。
“我都说不认识了,哪来的爱?”柯以晴有些无奈地道。
左聿却被她的话搞迷糊了。她既然不是被迫发生关系,为何会连对方是谁都不清楚?
“我……我跟牛郎上床。”柯以晴鼓足了勇气才对他承认真相。
“什么?!”左聿骇然,比方才听到她怀孕的消息还更加震愕。
“你……是不是那一晚?在阳明山的别墅……”他大掌握住她纤细的肩头,情绪激动不已。
他竟忘了,那一晚她从头至尾都误会了他的真实身份。
柯以晴被他突然的激动神情吓了一跳,然后才抿抿唇瓣,轻声开口,“是。”
她不知道他为何知道她那晚的行踪,此刻因为他过度的反应,让她的心开始颤抖,宛如她犯了不可饶恕的罪恶,害怕他的惩处。
“该死,你怎么不早说!”左聿拧眉咒骂,激动的摇蔽她的身子,情绪暴躁不已。
“放手,你捏痛我了。”她轻蹙眉头,垂眸低声道。
不想再见他盛怒的模样,不相信他还能大声说出包容的话语。
“对不起。”左聿松开双手,为自己的粗暴歉然,他再度张臂将她圈在怀里。
以为他会怒骂她的荒婬,忿忿地转身离去,谁知他再度温柔的环抱住她。
蓦地,她心头一热,视线模糊。
“我只是一时喝醉……”她试图想辩解,竟奢望他能原谅她的行为。
“孩子是我的,那晚跟你上床的人是我。”左聿搂着她,低头吻她的发丝,自责没早一刻对她澄清,她内心一定备受痛苦折磨。
他的话让柯以晴身体一颤,一时脑袋空白。
片刻,她才抬起头,一脸不敢置信地瞅着他。
“你去参加化装舞会?去当牛郎?”她美眸圆瞠,无法理解。
“那晚从商宴分开,看你离去我依依不舍,于是跟随你的座车想目送你回家,却发现你前往阳明山参加派对。
“那个私人舞会只有应邀女性能参加,我查出舞会的内幕真相时,心里很不舒服,却又担心你不慎吃亏,所以我运用关系,假扮被雇请的牛郎混入会场。”
柯以晴已经怔愕到说不出话。
“原以为你认出我才跟我上床,没想到早上竟看到你留下的支票。”想到她真将他当成牛郎,用完便逃之夭夭,他黑眸半眯,略显不悦地瞠视她。“我是不是该感到高兴,一个晚上的软玉温香还可以赚取一千万?”她还真是大方。
“我……我不知道牛郎的行情。”柯以晴轻抿唇瓣,其实她当时只想遗忘已经发生的事,就算付一亿也无所谓。
“如果当牛郎才能接近你,那我愿意考虑当你专属的牛郎。”左聿半开玩笑地道。
年少时她曾经大胆的开口说要买他一晚,没想到阴错阳差下真的兑现了。
“我……”柯以晴轻蹙眉,突然眼眶泛出泪珠,两串晶泪滑落脸庞。
“我开玩笑的,我没有责备轻视你的意思。”她突然的泪颜让左聿心慌,伸手抹去她的泪珠。
她一双美目却只是渗出更多的泪珠,他焦急地将她搂进怀里安抚。
“别哭了,以晴。”他轻抚她的背像抚模小猫一般,意外她瞬间的软弱。
“你为什么不早说?害我痛苦好久……”她双肩轻颤,委屈泣诉,怪他总害她经历痛苦。
“对不起,我隔天早上想对你澄清,可是你避不见面,即使我去你家好不容易见到你,才提了一句话你转身就逃,甚至直接逃到美国,我以为你是想惩罚我过去的薄情。”他低头亲吻她的发旋,声音低喃温柔。
柯以晴有些困难的推开他的怀抱,“既然过去无情,为何这么多年后才想再来搅乱我的心?”她美眸带着怨怼。
“以晴,我不是无情,只是害怕你被牵累,只能用消极的手段逼你离开。”他曲膝蹲在她面前,仰头看着她。“当初阿宏转嫁到我身上的庞大负债并不单纯,那个地下钱庄的背后有人蛇集团掌控,他们不仅贩卖女人,也贩卖男人当男妓牛郎,只是跟对方交手几次后,他们知道我不容易对付,便把目标放在我所交往的女人身上。
“我好怕一旦被他们查出你是我的妻子,绝对会替你招来危险,所以那一阵子我故意跟很多女人往来,一方面想模糊焦点,一方面是想逼你离开,因为我知道凭一己之力无法保全你,我希望你待在家里避人耳目,偏偏你以为我为债务烦心,每天积极的外出打工。
“每天早上看你出门我有多忧心,看到你晚上平安进门那一刻有多宽慰,这样心惊胆战的日子让我快疯了。内心非常挣扎应该送你回柯家,但私心却又不肯放手,因为一旦放手便承认了我的无能为力,便得实现我跟汪姨的约定,从此不能再干扰你的世界。
“因为爱你,不想放手,因为爱你,更不能害你身陷危险,所以,我只能选择用最坏的方式推开你,让你回柯家受到有力的保护,只是我告诉汪姨,我不答应与你从此再无瓜葛,总有一天,等我有能力保护你,可以正大光明站在你面前那刻,无论花多大的努力,我一定要再牵你的手。”左聿神情凝重地娓娓道出当年分手的无可奈何。
他黑眸幽幽地望着她盈上水雾的美眸,伸手握住她的柔荑,大掌温柔地包覆这双他渴望再度牵起的纤手。
柯以晴再度潸然落泪,她没想到那些日子的痛苦折磨,原来他比她更难受心伤。
“为什么……什么都不告诉我?”他竟然独自承受那些压力,为了她惶惶不安。
“说出真相,以你的个性不会心甘情愿回柯家,一定把自身安危抛一旁,无怨无悔的跟我共度难关。”左聿深眸充满不舍,知道她为了他可以不顾一切,否则,当年他也不必那样伤她的心逼她离开。
“以晴,冷落你让你孤单这么多年我很抱歉,可是现在的我真的更有资格爱你,我绝对能保护你跟我们的孩子。嫁给我好吗?让我可以在全世界的人面前亲手为你戴上戒指。”他捧起她的柔荑,低头亲吻她左手的无名指。
曾经,他私下给过她一颗小钻戒,只是那时两人的婚姻完全不能公开张扬。
柯以晴微微颔首,张开双臂搂住他的颈项,眼泪纷飞如断线的珍珠,唇角却牵起一抹宽慰的,温柔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