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石船 第十九章 义感七怪
晓梅姑娘得报说老人驾临,三步两步奔跑向前时,雷啸天和樊叔山,已陪侍老人到来。
案女相会,晓梅不顾别人在侧,又跳又蹦高兴到了极点。
樊叔山已令人将“维”字一号静楼,收拾干净,恭请艾老人下榻,时下午餐当空,自然摆上了美酒佳肴。
坐定之后,艾老人首先拇指一伸,对仇磊石道:“磊石,敬酒献技之举,令人心服。”
仇磊石有些难为情的说道:“小侄拙愚只能出此下策。”
艾老人正色道:“此事唯有如此。方能使隐祸胎死,此处入手不足,保得了郑子川夫妇,则难保分店安全,实无上佳之策!”
说到此处,老人话锋一变,又道:“你们可知道,‘七怪’彼时俱皆在场?”
樊叔山脸色一变,道:“属下未能发现,有亏职守。”
仇磊石却说道:“小侄认为‘七怪’尚在徐州。”
艾老人含笑点头道:“不错,贤侄你怎会想到的?”
仇磊石道:“七怪既敢将彼等之意柬示本店,至期断无藏首不来的道理,那领头回敬小侄美酒的人,必系七怪之一!”
艾老人道:“那人正是‘七怪’中的老大,火怪‘熊梦辉’!”
晓梅姑娘娇笑着说道:“我懊悔没闹开来!”
艾老人知道爱女心意,一笑道:“闹开来你准能讨好吗?”
晓梅道:“当然喽,除非爹您愿意看着女儿受人欺侮。”
艾老人哈哈一笑道:“我就为你,才没露面的!”
他父女如此答对,大家当然都很清楚,事情发生的时候,艾老人在场,因之樊叔山心中十分不安。
晓梅适时道:“事过了,爹反而露了面,准有原因。”
艾老人道:“昨夜,磊石悄嘱十剑士,快马送走郑子川夫妇,此事办的十分可入,不过‘七怪’着实恨上了你们!”
樊叔山恭敬的说道:“属下有一事,至今疑虑重重,兖州七怪与周正方,必然结怨甚深,但周正方却毫不知情……”
艾老人道:“周正方与七怪,本就没有冤仇!”
雷啸天道:“小侄曾经想到,可能“点苍”一派,与兖州七怪曾有过节,尤其是郑子川的恩师宋海翁……”
艾老人依然中途接口道:“也不对,点苍与七怪亦无仇恨。”
雷啸天哦了一声,道:“难怪点苍五侠,此次来去俱皆平安无事。”
晓梅道:“爹,那到底是谁和七怪有仇?”
艾老人道:“郑子川!”
仇磊石剑眉一皱道:“小侄曾与郑子川长谈过半日,深觉此人心胸坦荡,剑法不低,为人爽直,是当今少年英雄,怎会……”
艾老人道:“贤侄知人甚深,郑子川果如贤侄所说,乃当代年轻一辈中,不可多得的人才,结仇七怪怕他本人也不知道。”
仇磊石疑问道:“这怎可能?”
艾老人道:“贤侄可知郑子川的父亲是谁?”
仇磊石道:“郑兄曾经说过,但因并非武林中人,故未挂怀。”
艾老人道:“兖州七怪,本非兖州人士,乃‘万县’土豪,老大火怪熊梦辉,幼时为祸地方,被郑子川之父驱逐出境!”
仇磊石哦了一声,道:“对了,郑兄闲谈时曾经说过,其父曾任万县县令。”
艾老人一笑道:“事隔二三十年,七怪已由土豪,成了绿林高手,听到郑世琪公子郑子川娶亲事,始决定由此复仇……”
老人话还没有说完,晓梅却插口问道:“七怪怎不前往万县寻仇?”
艾老人一笑道:“他兄弟早有此心,可惜胆子不够!”
晓梅道:“女儿不懂!”
艾老人道:“万县,是‘穷家帮’发迹之地,郑子川老父郑世琪,世代善行,对穷家帮恩义深重,七怪怎敢妄动!”
仇磊石却问出别人想不到的话来,道:“郑老爷子很怪,怎不令子川兄就近拜师?谁都知道,穷家帮七神丐的功力,高出点苍五侠多多!”
艾老人看了仇磊石一眼,道:“贤侄竟能见事于微,穷理释疑,令人佩服!”
说着,却别有用心的看看晓梅,方接着又道:“郑世琪早有此心,但七神丐却婉言相却,并由七丐之首,‘神风追魂丐’车逸安引介,拜师点苍。”
仇磊石道:“这是何故?”
艾老人道:“若拜师穷家帮,首须讨要三年,若无重大建树,终身不能成婚,郑氏单传,七神丐岂能如此报郑氏恩情?”
仇磊石大悟,道:“小侄料想,师虽不拜,技却当传!”
艾老人哈哈一笑道:“天下事若想瞒过贤侄,恐不容易,郑子川功力技艺,在在高于点苍五侠,但他善于珍藏,无人知耳。”
樊叔山道:“这样说来,我们岂不是多管他的闲事?”
艾老人道:“以事理来讲,七怪未见得能对付了郑子川,但阴谋之人,却又当别论,老夫应诺管这闲事,却另有道理。”
众人没有接话,也没人询问,艾老人却对仇磊石道:“愚伯要再考你一次,磊石,你可知道用意何在?”
仇磊石一笑道:“小侄并非如伯父所夸,聪明绝顶。”
艾老人道:“试猜之何故。”
仇磊石早已料到奥妙所在,但他必须在某些地方,藏些锋芒,故意双眉紧锁,沉思苦想不已。
雷啸天虽不若仇磊石聪慧,但却经验甚丰,经数次思考,也想到了几个可能,只是更不愿插口。
久久之后,艾老人一笑道:“猜不出不猜也罢,好在时间尚早,咱们不谈此事了,如今有件要紧的事情,看你们如何解决。”
樊叔山躬身道:“属下恭候详示。”
艾老人看了他一眼,道:“今夜,七怪要以毒火攻袭本店!”
樊叔山一愣,道:“七怪竟这般不自量力……”
艾老人道:“少说点无用的废话,研究对策吧!”
仇磊石不言,雷啸天沉默,晓梅姑娘偎依老人身旁,似是根本没听进这个问题,樊叔山不禁着了急。
他迫于无奈,说道:“只好四边派人隐伏,至时阻之一战!”
艾老人哈哈地笑道:“高见,有多少人可派?”
樊叔山道:“有二十八,可分作五路,每路四人,分守四方,另外四人准备接各路之用,或可将……”
艾老人道:“这二十个人,包括了本分店一切人手了?”
樊叔山道:“是的。”
艾老人一笑,道:“老夫侦知,今夜七怪倾巢来犯,约五十高手!”
樊叔山傻了,说不出话来。
艾老人冷哼一声,又道:“毒火分四面下手,谁也难防不被攻入!”
樊叔山面红耳赤,仇磊石竟有不忍,开口道:“伯父可能预示七怪存身之处?”
艾老人看了一眼樊叔山,神色上,等于明告诉樊叔山说:听听人家问的,真是一针见血!
然后,艾老人开口道:“贤侄,不用问了,只有你心中所想的这个办法,是最最高明!”
仇磊石微笑着说道:“小侄不过愚者一获罢了。”
艾老人道:“贤侄用不着客套,今夜事,你来主理。”
仇磊石恭敬应命,艾老人又道:“人手也由你全权调动。”
仇磊石道:“未克敌须先防败,小侄认为樊兄之策可行。”
艾老人道:“你是说,人手都留在店中?”
仇磊石道:“如此则万无一失!”
艾老人哈哈一笑道:“何不说,如此则无人败事?哈哈……”
老人的豪放,令人心仪,老人的直言,却使樊叔山下不了台,老人的话,等于说徐州分店的人手,皆无大用。
晚饭提前,黄昏时事已毕,店中,由樊叔山号令,着一干高手严加防护,并备妥细砂清水等物。
艾老人,此时方始说出“七怪”等人,隐身之地,竟是早已废置,但却完整无缺的“南敌楼”。
艾老人在欲离分店时,含笑对仇磊石道:“愚伯守楼口,若有人活着自楼口逃出……”
下面本是“愿负全责”四字,但是尚未说出口来,仇磊石心中一动,很快的就接上一句话道:“就烦伯父将彼等生擒吧。”
艾老人一愣,继之哈哈大笑连声,道:“此等胸襟,此等功力,此等人物,加上如此年纪,武林至尊之誉,必将不远,老夫刮目以待,预为之贺!”
这番话,听在仇磊石耳中,到没有什么,听在晓梅耳中,却甜甜的,直甜到心肝眼。
雷啸天暗中颔首,但他却也突然对仇磊石,兴起了奇特的疑念,他并非怀疑仇磊石的为人,却疑心到仇磊石的身世!
仇姓,人间不多,武林尤少,非常容易打听出,上代武林英豪中,何人姓仇,雷啸天暗中决定要侦知此事。
他深信三个月内,就有结果,因为武林中姓仇的已经不多,而身怀系父大仇的,自然更少,极易打听。
雷啸天动了这个意念,但有人也恰在此时,与雷啸天不谋而合,兴起决心要模清仇磊石身世的心意。
这人就是艾老人,老人以前对仇磊石和雷啸天,早动疑心,但是经过苏州孝德长巷事故后,疑念渐消。
如今兴起此意,却是为女儿,晓梅并非老人亲生之女,此事只有艾天齐和老人父子知道,老人之爱晓梅却胜若已出。
晓梅已非磊石不嫁,这情义不必再问,一望即知,因此老人必须访查清楚,仇磊石的身世来历。
自出徐州分店,谁也没有开口,路上尚有往来行人。时正接近黄昏,他们只顾向南敌楼进发。
仇磊石不开口,是心中沉思今夜之战的对策!
雷啸天不说话,却因正想着二弟谜般的身世!
艾老人,正为晓梅终身打算,自是沉思无语。
晓梅,心头那股甜劲,始终没有消失,如今要她开口说话,谁也休想,当然仇磊石应该例外。
他们相距南敌楼,还有一条僻巷了,仇磊石突然停了下来,这才使大家各将心神收转,面对现实。
仇磊石首先对艾老人道:“伯父,在这儿分手吧,敌楼正前方是伯父守区。”
艾老人一笑道:“施惯了号令,乍闻吩咐,十分新鲜,我走了。”
他说着,向僻巷缓踱着方步而去。
仇磊石看着艾老人的背影,微笑着对雷啸天道:“伯父仁慈近人。”
晓梅姑娘突然接口道:“要分对谁,自我懂事到现在,爹是第一次这样随和,至于甘愿听人施令,简直是见所未见。”
雷啸天道:“二弟叨了四株的光。”
晓梅摇头道:“大哥说这句话真该罚,爹可不是这种人,要是磊石哥,没有叫他老人家心服的作为,休想爹这般看重。”
仇磊石自幼失父母,实不知天伦之爱为何物,因之每遇老人亲切待他,倍增感慨,现在当然也不例外。
适时,初更已届,仇磊石收转心念,道:“大哥请当左路,若非必要,能不杀人最好。”
雷啸天模模背后宽厚而长的宝剑,道:“二弟,愚兄心意二弟当知,但愚兄自度功力有限,若不能用背后剑,或许不致有人伤亡。”
仇磊石颔首而笑,雷啸天大步而去。
仇磊石最后嘱晓梅守在右路,自己由后方欺进南敌楼,晓梅只嗯了一声,身法展开,疾射而下。
仇磊石绕行另外一条僻巷,此时,街道上或许尚有行人,但在这城根僻地,却早已不见人影。
他转到了相距南敌楼十丈的地方,纵身而登城墙,然后身形再起,已投射于敌楼的高大房脊之上。
接着,飞落于楼后窗外,静窥楼内动静。
敌楼中,点燃灯火,但因火烛极弱,并且是放置石板地上,故而在外面稍远地方,就无法看到。
敌楼四窗皆无窗翼,虽能避雨,却难阻风,因之外面若有极轻微的响动,楼内很难分出到底是什么响声。
仇磊石艺高胆大,悄然探首窥视,不由暗暗摇头,艾老人说的不假,敌楼内,竟有三四十人之多!
适时,突然有人扬声问道:“是时候了吧?”
接着又有一人低沉的喝道:“蠢牛,你就不会小声点!”
那被称蠢牛的人,声调依然不低,道:“肥猪,怕老子吓破你那耗子胆?”
肥猪恼了,破口骂道:“你妈的,老子虽胖,飞身一纵三丈,你这蠢牛呢?”
蠢牛刚刚开口,骂出了“入娘赋”,突然有个声调如同婴儿般的人,以冷酷而阴森的语气说道:“你们是要找死,对吧!”
蠢牛也哑了,肥猪也傻了,舌头都短了半截。
接着,一个老声老气语调的人道:“老三,你用的人都是宝贝!”
那声音如同婴儿的人,正是七怪中的老三“笑怪”童兆年,耳听大哥讽嘲,下不了台,道:“大哥现在先别就下断语,等会儿上了阵,大哥就知道老三用的人,到底是宝贝还是干家子了!”
熊梦辉哈哈一笑,道:“对,我到要仔细看看。”
哭怪赫虎,这时说道:“大哥,咱们不再商量了?”
熊梦辉道:“老二,你认为还有什么不妥当的事吗?”
赫虎道:“别的倒没有什么,就是那一男一女……”
熊梦辉接口道:“不是早说定了吗,咱们七兄弟,一齐用毒火下手,任他们身手多高,也休想能够活命!”
仇磊石听的够了,他早成竹在胸,身形一长,竟自后窗飞身而入,使七怪及一干手下,无不色变!
火怪熊梦辉首先目射煞火,道:“好小子,你消息真灵,既然自己送到熊老子面前,熊老子就成全了你,来呀,围住他!”
仇磊石毫不慌张,肃容正色说道:“熊大侠且慢,小可既来,自然不会就走,熊大侠想以毒火攻之也好,杀之也好,请容小可把来意说完如何?”
熊梦辉残眉一扬,道:“老夫没有这多工夫,听你的废话!”
仇磊石道:“若是废话,小可也就不必说了。”
熊梦辉冷哼一声,道:“老夫不信你有什么要紧的……”
仇磊石目射威凌,接口道:“事关熊大侠及敌楼内朋友的生死,要不要听?”
熊梦辉辉愣了一愣,笑怪童兆年,嘿嘿两声道:“听听,老大,咱们听听,嘿嘿……”
仇磊石道:“阁下兄弟七人,成名武林不易,可惜因久居北地,未能了然南方几省的情形,方始有这次与敝店为敌之事!”
哭怪赫虎,悲号一声,道:“要是这种话,不说也罢!”
笑怪童兆年接上一句道:“老夫兄弟,可不是听人吓唬长大的!”
仇磊石一笑道:“此敌楼,已被围住,小可因七位与敝店本无仇怨可言,方始不惜甘冒险厄与七位一谈……”
熊梦辉怒声接话道:“你认为围住敌楼,就能使老夫兄弟束手听命?”
仇磊石道:“熊大侠身为发号施令之人,似乎不应不识厉害,阁下兄弟仗恃只不过是毒火暗器,小可斗胆想作个约定!”
熊梦辉道:“什么约定?”
仇磊石道:“阁下兄弟七位,本已商定,将小可围起,以毒火杀之的决策,如今小可自愿一试毒火威力!”
哭怪赫虎一声悲号,道:“小朋友呀,你姓啥?”
仇磊石道:“小可仇磊石,人九仇,三石磊!”
哭怪道:“仇朋友,动上手咱们是冤家,说起话来那算朋友,你想一试毒火的威力,说明白些,要怎样试法?”
仇磊石道:“阁下兄弟仍按所谋,将小可围于中间,一齐下手,小可若死在毒火之下,与阁下兄弟无涉!”
哭怪一愣,忘了悲号,看着火怪熊梦辉,火怪也觉此事怪哉,看看童兆年,一时竟无人答话!
仇磊石却已接着说道:“不过小可在一试毒火威力前,有个条件,试过毒火威力之后,若仍不死,也有个条件要阁下兄弟遵守!”
熊梦辉道:“说出来听听!”
仇磊石道:“试毒火前,只能阁下兄弟七人离开此楼,其余之人,请安守楼内,若有人妄想逃出敌楼而死,怪不上小可!”
童兆年皱眉道:“仇朋友,听来你这个条件,是为老夫手下着想!”
仇磊石一笑道:“小可本就存仁厚之心而来,难道不对?”
熊梦辉道:“如人知面不知心,老夫难以相信!”
仇磊石道:“小可不知,阁下不信什么?”
熊梦辉道:“你把老夫兄弟,调出敌楼,然后以高手攻击老夫这些门下,杀剐由之,老夫怎会上你的当!”
仇磊石哈哈大笑,道:“阁下可敢与小可就此事直言答问?”
熊梦辉道:“有何不敢?”
仇磊石道:“阁下自信毒火围攻小可,是胜是败?”
熊梦辉道:“是胜,你决难逃死!”
仇磊石一笑道:“既已稳操胜券,小可又甘愿一试,你尚何惧之有?”
熊梦辉语塞,笑怪童兆年,却道:“话不是这样说,事怕万一,万一无功……”
仇磊石立刻接话道:“说的对,但要请问,阁下兄弟毒火围攻小可,若真无功之时,已身生死恐尚难保,莫非还另有保全手下的妙策?”
童兆年亦无可答之言,仇磊石神色一变,朗朗说道:“小可存着与诸位化解前怨之意而来,因此话坦而言直,小可敢问诸位,可有愿与小可一搏而分生死的人?”
七怪谁也不开口,他们都曾目睹仇磊石的功力,尤其他们也曾以真力发出酒盅试过,自认绝非对手!
七怪中的老四,木怪霍志,这时道:“仇朋友是挟威凌而来,迫我等定盟城下了?”
仇磊石摇头正色道:“小可若有此等心肠,天地厌之!”
昔日,士林、武林甚至江湖中人,无轻易而誓的,誓者心志也,出口如律,终生不可违背!
今人,早已把发誓当成了“牙疼咒”,痛时,亲娘祖女乃女乃的乱云一番,痛定,无不“去他娘”,诚堪叹怜!
仇磊石在七怪心目中,是敌对之中,但究其实,却并无不可分解的大仇,况对仇磊石的功力,早已心仪。
如今听仇磊石慨然之誓,不由改变了许多观感,均感这英俊的美少年,有种可亲的风格。
熊梦辉点点头道:“如今老朽敬问来意。”
语调已谦和多了,仇磊石心中高兴,道:“小可至诚愿与阁下兄弟修好,因恐年少言轻,不由已,才愿以身相试毒火围攻,别无用心。”
熊梦辉道:“仇老弟,贵店揽过郑子川的事,是太不智!”
仇磊石道:“小可敢说一句公道话,熊大侠非但不应仇视郑氏之子,并应早备丰盛贺仪道喜,则会令天下英雄敬服矣!”
熊梦辉道:“仇朋友这却是矫情了!”
仇磊石压色道:“昔日郑令若未以法相逐,今朝恐诸位长者,依然故我,困居万县为族人不齿,小可说的对否?”
熊梦辉残眉微皱,道:“老朽兄弟奇遇,乃时一命……”
仇磊石不待熊梦辉把话说完,接话道:“若以时一命而言,这更是郑令之德了,熊大侠若深信宿命之论,自当知郑令不过是宿命之下……”
熊梦辉知道仇磊石要说什么,一笑道:“仇老弟果然厉害,老朽算服了你,只是……”
仇磊石长叹一声,道:“小可有个安排,但却不知诸长者心意。”
熊梦辉道:“仇老弟别如此客气,有话请讲。”
仇磊石道:“水流千里归大海,风扫落叶总归根。”
七怪听得此言,不由俱现悲涩,仇磊石又道:“诸位恐已多年未回故居了吧?”
熊梦辉低沉的说道:“二十几年了。”
仇磊石也低沉的说道:“扫墓除草,清明添土,节庆恭祀,是人子之义!”
熊梦辉道:“哪个不想,但怎生去得!唉!”
仇磊石突然正色道:“诸位可否能对小可说句真心话?”
熊梦辉道:“老朽兄弟并无虚假之言!”
仇磊石道:“请问一句,被人称为‘兖州七怪’,十分受用?”
七怪互望一眼,哭怪赫虎道:“很受用,受用的整日提心吊胆!”
仇磊石颔首道:“俗话说,上得山多终遇虎,又道是:将军难免阵上亡,小可替诸位想,现在是落叶归根乐享天年的时候了。”
熊梦辉蓦地上步,拉着仇磊石双臂,道:“老弟台可是能够安排?”
仇磊石道:“诸位若能慨诺,此番归里,为善地方,以田园为乐,小可愿与诸位安排个十分光荣的场面!”
笑怪童兆年道:“敬问怎生处?”
仇磊石道:“小可烦请郑世琪大人,代书‘善堂’二字,此举非但使诸位尽扫昔日作为,并可令后世者法效!”
熊梦辉霍地松手,退步敬揖道:“如此则愚兄弟永感恩义。”
仇磊石立即还礼,道:“贵门下们……”
熊梦辉道:“愚兄弟所收门下,皆川籍亡命他乡之人,若能回川,彼等与愚兄弟心同,共感老弟无伦恩义。”
仇磊石道:“这样的话,敌楼就不是待客之道了,请随小可暂居敝店,小可立即为诸位赶办所诺之事。”
火怪熊梦辉,双目含着感激的老泪,转对手下人道:“你们听到了?”
众人齐声答应,熊梦辉道:“有不愿回乡者,站出来!”
谁无父母,谁无家园,哪个是生来贼命,谁又愿背井离乡,七怪手下们,同声说是愿回故乡!
仇磊石十分高兴,熊梦辉却又对手下人道:“既然决定回乡,可知此去再不能任意行事,乱动刀枪,要作个安善良民,你们能吗?”
“大爷,哪个犯了规,咱们仍有家法!”
一句话提醒了大家,异口同声说,愿守家法规戒!
熊梦辉扬声道:“很好,现在自老夫兄弟开始,自毁所用兵刃!”
一时间,只听到断铁残钢声响,刹那,敌楼中堆满了残断的兵刃和碎裂的暗器,仇磊石十分感动的说道:“众位归里,若遇急难,有三寸柬到,仇磊石水火不辞!”
熊梦辉代众人答道:“他年,老兄弟有用我等之处,敢请示知,老朽今代众家兄弟作诺,那时水里水里往,火中火中去!”
仇磊石诚敬一躬,道:“时已深夜,朋友们,请容小可带路!”
数十人纷纷站起,鱼贯而下敌楼,四下,已不见艾老人等在,仇磊石深知老人既晓事已化解,必已归去,遂缓步回转徐州分店。
罢到店门,只见两列灯笼,分由十六名长衫壮汉持撑,高挑而迎,同声以高昂的语调道:“奉总店主谕,恭迎兖州府众宾朋!”一个个持礼极恭,诚敬相迎,使熊梦辉等数十人,感怀万分,连连说着不敢,左右揖礼不已。
大厅上,彩烛高吊,盛宴摆就,艾老人当门而立,亲率雷啸天、晓梅姑娘及樊叔山相候。宾主欢洽至极。
最妙的是,老镖头周正方竟也在座,不问可知,这是艾老人返回分店,立即谕令樊叔山办理的妙事。
席间,不言虚套,周老镖头不待人言,已慨然说道:“今蒙七位不念舍亲万恶,老朽除当面谢过外,明晨即率蠢子首途四川,先一步将此间事告知舍亲,七位迟走一日,老朽保证,万县城外,舍亲当亲往迎驾,七位若另有他嘱,老朽无不遵命!”
熊梦辉羞红老脸道:“周兄这样说,实令我兄弟羞愧不安,我兄弟但望能返故里,生平愿足,对周兄恩义,永铭不忘。”
周正方哈哈一笑道:“俗话说:不打不成相识,咱们今后是好朋友了,说真话,我们双方着实应该恭敬仇老弟一杯才对!”
众人无不说是,纷纷起座,仇磊石无奈干掉杯中美酒,坦诚至谢,艾老人哈哈笑着,说道:“老夫无以为敬,在万县城外的‘青溪镇’上置了一所庄院,命名为‘七贤堂’,手笔出自郑世琪太爷,作诸位乡居之地!”
熊梦辉率众起座,深施重礼,感激而无言,那晓梅姑娘,时时偷瞧仇磊石,脸上笑容,从没平复过,个郎是个可人,几句话,化解了深仇大恨,此等胸怀,天下少有,姑娘越想越觉如意,奇怪,最后竟不知何故,红透娇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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