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曲寄情 第六章
第6章
“师父,徒儿有出谷去找曲悠师妹,虽然找到了她,可是她却不愿意跟我回来,还联合外人来对付我。”佟羚藉机说了那天的事,语气激动难平。“请师父无论如何都要为徒儿评理。”
“联合外人?这又是怎么回事?”
“前些天,徒儿在苍山的山脚下找到了师妹,可是没想到她居然跟一个装扮宛如乞者的男人混在一起。徒儿原是想将师妹带回来,谁知道师妹非但不肯,甚至还让那个男人攻击我;师父,是徒儿无能,才无法将师妹带回,请师父恕罪。”佟羚单膝跪地,低着头请求原谅。
巫兰看了眼佟羚后,再转向宫缡。“缡儿,你可亲眼目睹了?”
“回师父,徒儿不知道这件事。”
“嗯。羚儿,你先起来吧。”
“是,师父。”佟羚站了起来。
“无论如何,为师都不能放任曲悠独自在外头。羚儿,你知道你师妹现在人在哪里吗?”
佟羚想了想。“三天前我见到她的时候,是在苍山下,但我想他们现在应该会在大理。”
“好,那我们现在就出发到大理。缡儿,你暂时留在谷内。”
“是,师父。对了,喀尔达族长前几日曾经来过,也是为了师妹的事;他希望师父能出面找回师妹。”
巫兰沉吟了会儿。“我知道了。缡儿,你小心守着玉龙谷,若是族长再来,就请他在谷内作客,不可怠慢,一切待为师带回悠儿后再说。”
“是,师父。”宫缡点点头。
“啊……不要,师父,不要啊──”
夜里,伴随着连声惊叫,一道人影迅速的冲入传出叫声的房间。
“曲悠!”慕容少凌快速奔至床边,扶着被噩梦惊醒的她。“你怎么了?”
曲悠惊喘着,全身冒着冷汗,好一会儿,神智才终于回复正常。
慕容少凌倒了杯水给她。“还好吗?”
“我没事。”喝了口水,她觉得好多了。
“作了噩梦?”
“嗯。”她点点头。
“梦见什么了?”
“梦见……师父出关了。”她闭上眼,“然后,她来找我,看到你时很生气,就……就打伤了你!”她摇摇头,试着甩开心中的惊悸感。“我好怕你有事,少凌,我真的好怕你有事。师父……师父会生气……”
曲悠害怕的抱住慕容少凌。师父要出关了,她若知道自己私自离谷,一定会很生气,可是她真的不是故意不回去的,而且少凌也不是坏人……但是师父那么讨厌谷外的男人,会肯听她的解释吗?
“别怕,不会有事的。”他抱着她安慰道:“放心,不管出了什么事,都有我在,你不必担心。”
“可是,”她抬起头看着他。“师父一向讨厌外人,我私自离开玉龙谷,她会不会就认为一切都是因为你的缘故?万一师父找来,而你们又打起来……不,少凌,我不要你们任何一个人受伤。”
师父的脾气她很了解,如果师父知道她和一个谷外的男人在一起,而且还私订了终身……她不敢想像师父会有多生气。
“曲悠,你后悔了吗?”他定定的看着她。
“后悔?”
“后悔答应嫁给我。”
“不。”她急忙摇头,“我喜欢跟你在一起,比任何人都喜欢;我只是很怕很怕师父不同意,师父的武功很高,万一你……”
他啄了下她的唇,不让她再继续说。“不会有万一。曲悠,相信我可以解决一切的难题,我希望你快快乐乐的跟着我,而不是每天担心这、烦恼那的。在慕容家的眼里,没有所谓的“难题”,只有愿不愿意去解决的问题而已。曲悠,相信我。”他要求道:“不论会发生什么事,都要相信我不会放着你不管,我说过要娶你,你一定要乖乖的等我,不可以对我没信心。”
“我……”
“我是你未来的相公,你不愿意相信我吗?”见她还是犹豫,他以可怜兮兮的口吻问。
曲悠被他逗笑了。“少凌,我相信你就是了,不需要这么可怜吧!”
“我未来的妻子不相信我,你说这还不够可怜吗?”他卯足了劲想转移她的注意力。
“我哪有不相信你?少凌,我相信你,我相信你,我相信──”她迭声道,结果话尾不小心让他吻了去。她挣扎着还想开口,“少凌……”
“女人,在我吻你的时候,可以麻烦你专心一点吗?”他用很认真的表情要求道。
曲悠红了脸。“我……”
见她窘迫得几乎要埋进他的胸怀里不再抬头了,他轻叹口气,温柔地抱住她。“答应我,别再胡思乱想,天还没亮,再多睡一会儿。”
“好。”她在他怀里点点头,然后又抬起头要求道:“你陪我一下。”
“嗯,睡吧。”
他扶着她躺好,陪着她,直到她的呼吸渐渐均匀,安稳的沉入梦乡。
“到了,这里就是广成楼。”在佟羚的带领下,巫兰来到了慕容世家旗下的客栈前。
“嗯。你去问问,看悠儿是否在这儿。”
“是。”佟羚依言进入,得到的是掌柜否定的回答,她又走出来。“师父,他不肯回答。”
“不肯回答?为什么?”
“他说他不认得我问的人。”
“你确定带走悠儿的那个男人在这里?”巫兰再次问道。
“弟子确定。”
“好,那我们进去。”巫兰领着佟羚便直接朝掌柜的走去。
“慕容少凌在哪里?”
张掌柜见她一脸不善,小心地回答道:“这位道长,我没有听过你所说的这个名字。”
“真不认识?”
“我说不认识,就是不认识。”
“哼!”巫兰沉喝一声,手上的拂尘一挥已然勾住张掌柜的颈子,她手一吐劲,拂尘立刻勒紧。
“呃……你……”张掌柜跟本来不及反应,一时呼吸困难。
巫兰略松了手。“说,慕容少凌人呢?”
“我……我不认识……呃!”拂尘因为张掌柜的不合作而再度收紧。
“说不说?”
“我……咳……我……”一旁的店小二被这一幕给吓到了,广成楼里的客人见状也纷纷走避。
“他……他不在这里,你放过我们掌柜的吧!”店小二鼓起勇气道。
“嗯?”巫兰收了拂尘,身形一飘、毫无声息的移动至店小二面前。“那他在哪里?”
“他……公子一早就离开了,不知道他去哪里……”店小二一身冷汗、动也不敢动的回答。
“他什么时候回来?”
“不太清楚……不过,如果入夜之前没有回来,明天就应该会回来吧。”店小二颤着声回答。
“哼。”巫兰回到柜台前,朝张掌柜说道:“如果他回来,你转告他,明天午时到城东二里外的凉亭来见我,连同曲悠一起;否则,后天清晨之后,广成楼就此消失。”
巫兰留下话,领着佟羚离开,留下差点被勒死的张掌柜、被吓得不太能动的店小二,两人怔怔的呆在当场。
接近午时,佟羚跟着师父在约定的凉亭里等候,但随着时间的流逝,视线所及的道路上仍迟迟没有人影出现。
“师父,他们会来吗?”
“会。”巫兰沉着的坐在凉亭中央闭目养神。“悠儿若知道为师已出关,必定会来见为师。”
“可是……如果师妹是跟着那男人走的,还会将师父放在眼里吗?”
“羚儿,你想说什么?”巫兰睁开眼看着她。
“我只是想,师妹会违背师父,会不会是已经不再敬重师──”佟羚正想挑拨,远处的道路上却出现了两道骑在马上的身影,正朝这里而来。
巫兰站了起来。
“师父。”曲悠下了马,立刻上前拜见师父。
在她身后的慕容少凌也下了马。今天的他可没再穿那套令人瞧不起的粗衣布衫,他恢复了本来的面目,一身清爽、卓然昂首,俨然是名顶天立地的男儿汉。
“晚辈慕容少凌,见过前辈。”他有礼地道。
“你就是慕容少凌?”
“晚辈正是。”
昨夜一回广成楼,张掌柜便把白天在广成楼里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诉他们,曲悠听完脸色一白。
当下他便决定前来赴约,这是曲悠日夜担心之事,他不想再见到她自噩梦中惊醒,所以他必须取得她师父的谅解才行。
“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诱拐我的徒儿,我若是不教训你,岂不枉为人师?”巫兰沉喝一声,立刻自亭中飞出攻向慕容少凌。
“师父,不要!”
曲悠大喊,却已经来不及了,慕容少凌接下巫兰的第一掌,两人之间的战斗随之展开。
“师父,少凌,你们不要打了。”最担心的事终于发生,曲悠心急的想阻止两人,却被身后的佟羚拉住。
“曲悠师妹,何必这么紧张?师父只不过是想教训一下那个无知小辈而已,怎么你不担心师父,反而担心起那个外人?”
佟羚眯眼看着两人过招,她相信师父一定会好好教训那个目中无人的慕容少凌。
“不行,他们不能打。师父,快住手,事情不像您想的那样……”曲悠不理会佟羚的冷言冷语,仍努力地想解释。
匆匆对过十数招,慕容少凌只守不攻,巫兰首先停下手。
“为什么不还手?”
“晚辈不以为有还手的必要。”
“若是不还手,不出十招,你必定落败。”巫兰肯定的说道。
“师父,别打了。”趁他们停手的空档,曲悠立刻奔向前,拉住了师父的袖子,不希望她再出手。
“乖乖到一旁站着!你私自离开玉龙谷,师父都还没有罚你,现在不许你再开口。”巫兰命令道。
曲悠当场彬下。“师父,私自离开玉龙谷是悠儿的错,悠儿愿意受罚,但是请师父不要责怪少凌。”
“若不是他,你怎么会私自离开?”想起自己认为最听话的徒儿居然违背规矩,巫兰就怒火难消。
她深信曲悠不可能无缘无故违背她的吩咐,一定是受了别人的诱使。
“师父,徒儿会离开玉龙谷,是因为……因为……”曲悠迟疑地望了佟羚一眼。
佟羚眼神冰冷的回望她。
“因为什么?”巫兰催促的逼问。
“因为徒儿不想学武。”曲悠闭上眼,横了心将所有罪过往自己身上揽。“因为徒儿不想学玄女剑法,所以瞒着羚姊姊和缡姊姊偷跑出谷。”
这个答案让巫兰和慕容少凌同时一怔。
“胡说!”巫兰斥道。“你认为师父不知道你学武时有多用心吗?”
慕容少凌不动声色的看向在场的另一个人,发现佟羚带着恶意的眼神,他心中有数。
“是悠儿不够聪明,所以老是学不会师父教的剑法,悠儿……早就不想练了,所以才私自出谷……”唯有让师父认为出谷的事与少凌无关,少凌才能安全离开,她不能害了他。
“我不相信。”巫兰摇摇头,“一定是他诱骗了你,所以你才会出谷,只要杀了他,你就会乖乖与师父回谷。”她凛冽的眼神染上浓烈的怒意,直直朝慕容少凌迸射而去。
“不,师父。”曲悠喊道。“我是在出谷之后才认识少凌的,出谷的事根本与他无关,师父若要罚,罚悠儿一人就好。”
“你!”巫兰无法置信。“你居然为了一个外人,连为师的话也不听了?”
佟羚见机又出声。“师父,就算曲悠师妹出谷的事与慕容少凌无关,但慕容少凌带着师妹日夜同行,说不定他早就将单纯的师妹骗得团团转──”
“没有。”曲悠低呼道。“羚姊姊,你怎么可以这么含血喷人?离开玉龙谷的我对世事根本一无所知,若不是少凌救了我、又帮助我,曲悠早就没有命了!羚姊姊,你怎么能说出这么过分的话?!”
羚姊姊不喜欢她、不让她回谷,这些她都可以忍受,但唯独不能忍的,是她污蔑少凌;就算记恨,她也不该存心置少凌于死地,一旦师父生气,少凌的命就难保了。
佟羚不理会她,继续道:“师父,为了玉龙谷的声誉,为了师妹的清白,我们不能让慕容少凌就这么毫发无伤的活着。”
见师父眼中出现杀意,曲悠心一惊,立刻站起来护在慕容少凌的身前。
“师父,您不能伤害他,他是无辜的;所有的错都是悠儿一个人犯的,您若要杀,就杀我好了。”
“曲悠,你让开。”慕容少凌握住她的肩。“我相信令师是明理之人,不会滥杀无辜。”
“可是……”曲悠回望着他,眼里有着无尽的担心。
“相信我,不要担心。”慕容少凌以沉稳坚定的眼神看着她,给了她信心。
曲悠咬了咬下唇,缓缓退开。“我相信你。”
巫兰怒目看着他们。“悠儿,你不听师父的话,却宁愿顺着他?”
“悠儿不敢。”曲悠看着师父,一脸为难。
“那你为什么帮着外人?”
“师父,是悠儿犯的错,不该由他人来承担;更何况玉龙谷中的事,本就不该扯上外人。师父,您教过我,对于自己做过的事要勇于承担,悠儿记着,从来不敢忘。”
“你……好、好,师父才闭关半年,你就变得不再听师父的话,这证明出了玉龙谷,只让你学得目无尊长;既然你心中已无我这个师父,那么我留你这个徒弟何用?”
“徒儿没有。”曲悠流了泪。“师父,悠儿绝对没有不尊重您的意思;您是悠儿的师父,也是养育悠儿长大的父母,悠儿对师父绝对没有轻视之心。只是师父,所有的错都在悠儿一个人身上,悠儿恳请师父不要怪罪他人,应该受惩罚的人是我,不是少凌。”
巫兰看着自己最疼爱的徒儿。“你私自出谷的事,为师的还没有做出惩戒,你又帮着外人与我作对;这样的你,心里当真还有为师的存在?”
“有。”曲悠肯定地回道。
懊一会儿,师徒俩就只是这么对望着。
“曲悠,我没事的,别哭了。”慕容少凌扶过她的面容,掏出手绢拭去她脸上的泪痕。“我不希望看见你流泪。”
“少凌……”她低唤。
“慕容少凌,纳命来!”
巫兰一声大喝,挥扬起拂尘,立刻朝慕容少凌直劈而来,慕容少凌若闪开,这猛烈的一击就会落在曲悠身上,避无可避,于是慕容少凌以双掌握住拂尘,硬生生接下这一招。
“喝!”巫兰再施力,慕容少凌立刻呕出鲜血,但他仍不肯松手。
“少凌!”曲悠惊喊。
巫兰右手一收,左掌立刻又至,慕容少凌顶着紊乱的内息再度出掌与巫兰相击,两人都退了数步。
“少凌、少凌。”曲悠扶住再度呕血的慕容少凌,为他受到的震伤惊心不已,却什么忙也帮不上。
巫兰退了数步后便站稳,随即再度出招,慕容少凌见状立刻推开曲悠,一心护着她的结果是胸前再受一击。
“唔!”慕容少凌闷哼一声,扶住胸口,鲜血立刻又自口中溢出。
“少凌!”被推开的曲悠才站定,立刻又想奔到慕容少凌身边,才向前了一步,她已经被点住穴道。
连受了她毫不留情的三掌,他仍能立着身不倒下,慕容少凌的内功修为令巫兰不得不刮目相看。
“悠儿说你救过她,所以今天我不杀你;但你任意带走我徒儿,仍要付出代价。”
慕容少凌脸色苍白,身体几乎要失去力气,他知道自己的内腑已受重创,但仍强撑着不肯倒下。
“曲悠有苦衷,请……前辈,别……为难她……”他勉力道。
巫兰眼神一闪。
“我们师徒之事,你毋需过问;若你还有命,玉龙谷随时候教。”她说完,挟起不能移动的曲悠。“羚儿,回谷。”
“是。”佟羚一听,立刻施起轻功跟上师父。
“少凌!”曲悠凄喊。
慕容少凌已无力追上。
“曲……悠……”吐出最后一句,受创的身体再不从心所欲,他只能溃然倒下,眼睁睁看着心爱的人被带走。
巫兰师徒三人马不停蹄的赶回玉龙谷,一路上曲悠的穴道被制,只能任凭师父的处置。
少凌连受了师父三掌,他的伤一定很重。她知道他是想救她、为了护着她才受伤;她被师父带走前勉强回头看他一眼,却看见了令她万分心痛的一幕──他倒下了。
一向体贴她、照顾她的少凌现在受了重伤,她不但不能照顾他,甚至只能眼睁睁的看他倒地不起,连找人来救他都做不到……
想着,曲悠就觉得心都碎了。
一直等回到玉龙谷后,巫兰才解开曲悠的穴道。
她随即想往外跑。
“悠儿!”巫兰威严的喝斥,俐落的拦住她。“你想去哪里?”
“我……”曲悠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想回去找那个男人?”
师父都说了,曲悠干脆抬起头承认,“师父,少凌他受了重伤,我不能不管他。”
“为了他,你连师父都不要了?”
“悠儿……不敢。”面对着师父的强势,曲悠无法反抗。
“既然不敢,就不许去找他,以后也不准你再提起这个人。”巫兰独断的下着命令。
“可是──”
“没有可是。为什么违背我的命令擅自出谷?难道你不知道这是为师最重视的规矩吗?”她转了话题,严厉地问道。
“悠儿没有忘。”她低声道。
“那为什么还要让师父生气?”
曲悠抬头看了师父一眼,又低下头。“师父,是徒儿犯了错,请师父惩罚。”
“从今天起,你就乖乖待在谷里半年,好好反省自己的行为。日后,我不希望你再提起谷外的事,更不许你提起慕容少凌这个人。”
曲悠听着,却没有回答。
“听清楚了吗?”巫兰再问。
“我做不到。”曲悠摇摇头。
“做不到?!”巫兰没想到她会这么回答,震惊不已。
才没几天,那人已经将曲悠的个性完全改变了吗?以前唯师命是从的徒儿,现在居然敢明目张胆的违抗她,这教她怎么能忍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