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行 第十章
没有所谓的必然,只有连接不断的偶然。
从某种形式上来说,他们还是住在一起的。
虽然说,其翼和湘云只当了一年的邻居,其翼就被房东叫了回去。这个懒懒散散
的男生,居然在台北某家便利商店干到店长,还因为表现优异被公司表扬。房东
先生很不是滋味,这死孩子在家帮忙那么久,只会吃吃睡睡整天玩,去别人家的
店就这么勤快!
肥水不落外人田…房东先生下了十八道金牌硬把他叫了回去。
走了其翼,没多久,叶隐又回来了。这次他住家里,但是几乎每逃诩来接湘云上
下班。但是这次他只在台湾住了半年,又去了洛杉矶。
现实中,他们总是凑不齐,聚少离多,但不管身在何处,都尽量保持着在线相聚
的生活。
他们在信on的家是共有的。信on有屋敷系统,可以构建自己的房屋庭院。他们
跋力在湘云的账号里头买了最大的地、盖了最大的房子,甚至每个人都有自己的
房间。
因为账号几乎是共有的,随时都可以开湘云的账号去布置,所以每个人的房间都
有个人的特色。
信on账号保密的观念很差,几乎好友们都共有着彼此的账号。所以你可能要密
湘云,却密到开她账号做丝绸的其翼;想密叶隐,又会密到开着叶隐账号做手
套的湘云;想密其翼,却密到开着其翼账号洗石头的叶隐。
理论上,你想密的人都密到了,但是他们都不是开着自己账号。
信on基本上不可以开双窗口,不过办法是人想的。所以经过一些设定上的更动,
就可以在同一台计算机开两个窗口,用不同的账号登入。有时候,他们三个人凑不
齐,其它两个会很大方的开了双窗口,顺便帮不在的人练功或打王。
这天,他们的分身都已经练到可以打魔兽,但是其翼去参加店长研讨会不在,叶
隐很自然的开了其翼的账号,很自然的开始打王了。
打到快结束的时候,叶隐发现其翼账号的那一个窗口被踢,不禁惊恐了起来。真
懊死,都快过了,难道要因为旗头断线前功尽弃?
(旗头断线视同挑战失败,会全体队友强迫逃亡。)
但是画面上的其翼居然下了指令,一脸迷惑,“这是哪里?我在干嘛?”
是的,信on很人性化的允许账号强登,所以一无所知的其翼开完会回来,很自
然的登入自己账号…发现自己居然在紧张刺激的打王现场。
“你在打可鲁。”湘云很好心的提醒他。
“看起来也是。”其翼更迷惑了,“但是我怎么会梦游到这里来?”
那是因为…你的亲友太贴心了,帮你开来解任务啊…
绑来越来越习惯,大家开私频聊天室的时候,打招呼时会主动说:“我是盗账号
的。”
时间在流逝,过得极快。信on上有人加入有人离开,但是他们三个都在。虚拟
拉近了距离,即使天涯,亦比邻。
“其翼,你不是去相亲?结果勒?”边打着怪,湘云一面问着。其翼终于心不甘
情不愿的承认了网络把妹的困难度仰之弥高,谈了几次现实版的恋爱,只是常常
无疾而终。
急着抱孙子的房东对其翼的哥哥没辄,脑筋动到看起来比较温驯的其翼头上,押
着他去相亲。
“讲了两次电话,看过一次电影。”他很委屈,“但是她嫌我没有男子气概,胳
臂不能跑马。”
谁的胳臂可以跑马?妳说说看,妳说说看啊!眉清目秀的女孩,好端端的干嘛迷
金庸…金庸是老灰仔在迷的啦!
“干!”叶隐火大的骂出来,“女人到底是哪根筋不对?!茱丽嫌我轮廓太深,
巴她憧憬的东方俊秀男子不一样!妈的~这也好算是分手理由?!这算什
么?!我以为美国女孩子不会那么莫名其妙…结果全世界的女孩子好像都一
样!吧干干~”
湘云下了“#安慰”的指令,屏幕上的她拍了拍叶隐的肩膀,又拍了拍其翼的肩
膀。
“妳呢?还没男朋友?”叶隐沮丧了一会儿,问了湘云。
“风水不好,网络和现实出现的男人几乎都是人渣。我跟人渣有什么好谈的?不
朝着他们撒盐去霉气就很好了。”湘云谈过几次小恋爱,但是幻灭是成长的开始,
她都快被这些人渣的真面目“成长”到人精的地步。
三个人一起叹了口气。
“我昨天算了一下,我们认识快四年了呢。”其翼有些伤心,“真悲哀,我跟你
们混在一起的时间,超过我任何一任女朋友…”
“我也是。”叶隐沮丧了,“我都不敢想我今年到底几岁了。七年级的纷纷冒出
来,我跟他们待在同个职场,总觉得我快变成侏猡记的恐龙了…”
湘云无言,她实在不想承认自己坑邙立之年了。“…快两年没见,你的头秃了没
有?”她的部长才三十八岁,已经有地中海的雏形了。
“秃你阿骂啦!”叶隐怒了,“我的头发可是乌黑亮丽,一点杂毛都没有!”
“要不要我寄罐生发水让你预防一下?”其翼的心情瞬间好了许多。
“赵其翼!”叶隐吼了起来,“你信不信我把你的头扭下来扔马桶?”
“你能隔空扭头,我就随便你。”其翼嘿嘿的笑。
这么多年了…你们争吵的层次还是这么低,一点进步也没有。湘云有点头痛的按
了按额头…然后加入激烈的战局。
似乎每天没这样互相激烈的吵一吵,这天就不能结束似的。他们的友谊,搞不好
就建立在这种互相怒吼的模式里。
道了再见,湘云关上了信on。小套房里的冷气嗡嗡的运转着,却衬托得更冷清
寂静。这种时候,她会深深怀念那个在山间冒出来的住宅区,想念他们三个人还
住在一起的热闹。
其实,所谓的必然,不过是许多偶然所构成的。若不是受不了台北的流言,她不
贬跳上那列开往高雄的列车。
原本想去高雄,却在车上惊醒时,迷迷糊糊跟着人潮下了车。等发现自己身在台
中时,火车已经开走了。
这是第一个偶然。大雨滂沱中,她无奈的站在火车站不知何去何从,反正也不是
非去高雄不可,不是吗?若是要躲避流言的伤害,台中也够远了。
她离开了火车站,到对街的网咖避雨,无聊的翻着租屋网站。原本她是想看另一
家的套房…但是那家房东请她明天再去,他们要外出。
打了下一通电话,热情的房东还传真了地图过来。反正没事情可做,她在大雨中
招了出租车。
这是第二个偶然。
一个偶然接着一个偶然,她偶然的和其翼、叶隐住在一起,偶然的和他们一起在
网络成为患难与共的队友。偶然的在异乡,得到了家乡的温暖。
遥远的、山间的住宅区,夹道火红的凤凰树,声声蝉鸣高唱。那鲜艳的花树、高
亢的夏之声,变成她浓郁乡愁的去处。
她好想回家。
应该有蝉鸣的寂静夏夜,总是特别想流泪。她好想回家,好想回家。
但是其翼和叶隐不在的地方,也不成为家乡了。
***
“偶然”。国语辞典的解释是:碰巧、不其然而然。
湘云一直相信,他们这三个孤寂的人,完全符合上述的解释。相遇是这样,离别,
也是这样。
只是这“偶然”构成的离别,居然这么长、这么长。长得像是没有重聚的一天。
他们永远凑不齐,但是在信on,他们是在一起的。
这也算是一种安慰吧。
有时候,她会觉得“偶然”很残忍,这样蛮横的决定人的聚散,完全没有道理。
但是,她没想到,“偶然”有时候也不是那么残忍。
在夏天快要过完的尾声,她在台北工作满两年的公司,突然决定要去台中科学园
区设厂。曾经在台中工作过、又没有家累的湘云,突然成了新厂的小主管。
“…我要去台中吗?”她简直不敢相信。
“妳不要去吗?”主任有点遗憾,女孩子都不爱外调到台北以外的都市啊…
“不不不,我要去,我想去!”她跳了起来,“我要去!”
最少跟其翼同个城市不是吗?放假的时候,她可以去找其翼玩,很痛快的踹他的
椅子了!
鲍司很贴心的帮他们租了大楼当宿舍…而宿舍,在一家便利商店楼上。
是的,你猜中了。其翼的老爸和湘云公司定了契约,把三楼四楼租给他们当宿舍。
但是六个房间,却有七个干部。湘云很自然的住到二楼的套房。
她,又跟其翼对门而居。
“…组长,妳跟陌生人一起住不太好吧?”一起调职的部属有点不安,“还是我
们跟妳换房间?”
“不、不用了!”她感动得几乎掉下眼泪,“他是我老友,这样很好、很好。”
“我没很老好不好!”其翼帮她搬行李没好气的抗议。
重回旧居,湘云高兴的要命,但是有个房间是空的。每次看到那个空房间,湘云
就会觉得很惆怅。
彬许不该要求太多…最少她和其翼又相逢了。
等搬好家,她告诉叶隐,叶隐一反常态,没有哇哇叫。“我的房间可不要租给别
人。”他只这样淡淡的说。
“来不及了,”其翼没好气,“我爸租出去了。洋妞那么好,都舍不得回台湾?”
叶隐只是嘿嘿的笑,没说什么。“我可要出差几天,这几天我不上线了,记得帮
我看知行。”
出差很平常,看知行也很平常,湘云漫应着,“什么时候回来?”
“很快,比妳想象的快。”
的确,一个礼拜后,叶隐搬进了那个空房间,的确“很快”。
…你这个骗子。居然一点口风也不露!既然要调回台中分行当经理,为什么一个
字也不说?!
叶隐被湘云追着乱打,却一直拼命笑。
绕了这么大一圈,最后他们还是回到起点。“偶然”偶尔也会有慈悲的时候。
这次重聚能多久,谁也不知道。但是就像一个偶然接着一个偶然,说不定必然就
贬出现了。
比方说,“必然”的缘份,比方说,“必然”的再次重逢。
不过有件事情不会改变,他们依旧会出现在信on,并且是最沉默却最有默契的
队友。
“秦湘云!妳给我死出来!”在某个夜晚,叶隐踹着门,“要出团了,妳还死在
里面干嘛?!”
“有没有人权啊?”湘云在里面叫,“我加班到九点,刚回来还要出团?饶了我
吧…”
“没有攻击手怎么打大财主?妳给我滚出来!昨天我加班到十点,妳还不是硬把
我从床上拖下来?”他该跟湘云一样有锁门的习惯的,真是后悔莫及,“别装死!
装死是没有用的!”
“湘云,快来唷~”其翼温柔的诱哄着,“我煮了馄饨汤,有没有闻到味道?很
香唷~”
“我要馄饨汤不要出团!”她用力把自己的脸埋在枕头里。有没有人权?有没
有?她是辛苦的上班族,加班到七晚八晚,又饿又困,这种鬼时候出什么鸟团!
“不出团就没有馄饨汤。”其翼充满同情,“而且有叶隐看门,妳大概连泡面都
不可能。”
…她怎么会想跟这些臭男生住在一起?她忘记这些宅男根本就没有人权观念!
她不要出团,但是好饿啊…
“不要再踹了。”湘云铁青着脸开门,“我认了…馄饨汤给我!”
伤心欲绝的,她一面吃着馄饨汤一面跟在叶隐背后跑,去打那只该死的大财主。
一个疏神,她卡进了驻屯所,好不容易把角色挖出来,队友已经跑得无影无踪了。
“你们在哪里,我又在哪里?”她紧张兮兮的掐问。两个男生沉默了,都不想甩
她。
她很哀怨的放下馄饨汤,打开地图。这个时候,她又觉得“偶然”不是那么慈悲
了。
这是孽缘吧?她想。
其实他们都有着相同的感慨。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