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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邪之我的魔兽老爸 第二章 诃梨帝母

作者:染香群

上邪冲进出版社,让九娘差点跳到桌子上,而那个书蠹虫总编辑干脆钻进桌子底下,完全忘记他是妖怪,一面簌簌发抖,一面口称佛号,真的跟寻常人类没两样。

看他们这样惊恐,上邪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穿著打扮。他可是规规矩矩的变化成人身,穿着白衬衫牛仔裤球鞋,应该和路上的死人类没什么两样。

必头望望其它职员,不分男女都流露出如痴如醉的爱慕,可见他一点问题也没有。

“你们在干嘛?”他冷冰冰的问,“找你们说几句话,需要跳桌的跳桌,钻地板的钻地板?”

九娘勉强压住惊恐,幽怨的看了看钻在桌子底下“阿弥陀佛”的书蠹虫总编辑,“上、上邪大人,您干嘛一脸要杀人的冲进来……”这大楼的地基主在搞什么鬼?等等就去拆了他的庙!

(毛发卷曲、口里冒烟的地基主OS:“也要我有庙可以拆呀……”)

上邪瞪起他那好看的眼睛,“我的问题?”

九娘唯唯诺诺,“不不不,是我们的问题……”她胆战心惊的望着上邪,心里觉得非常不妙。他清醒的时候比在咖啡厅厨房石化危险很多很多倍。她不禁懊悔,当初不该拿“仙家居”当把柄,谁都知道上邪有仇必报,小气得很。

上邪很大方的往总编辑的椅子上一坐,“我刚刚见过翡翠了。”

九娘将头猛然一抬,似乎看到一线曙光,“……她在哪?我的稿子……我非去鞭她数十……呃……”上邪魄力十足的眼神让她把“驱之别院”吞了下去。

“她过得不好。”上邪不太自在的挪了挪身,“但她的家,我顶多到后阳台,进不去。”

怎么可能?九娘狐疑的看着上邪。

上邪低着头,心底举棋不定。他当初浪游到西方天界的辖区,这才误中匪类奸险的计谋,被梵谛冈那群卑鄙小人拘禁了千年;若是他安分待在东方,这种事情绝对不会发生。

一来是因为他的出身,二来是因为他和佛土的因缘极深。

他虽然恣意妄为,但也颇识时务。正因为他擅长游走于这种灰色地带,所以才能任自己的性子,过自己想过的日子。

“总之,我不能削了诃梨帝母的面子。”他轻叹一声,“管九娘,妳去把翡翠拐出来。”

“啊?”管九娘瞪大她妖媚的狐眼。

“妳不是要找她写稿?妳不是结界独步三界的狐妖管家?总之,去把她约出来,”上邪写下地址,“这样我才能够在诃梨帝母的范围外和翡翠说话。”

诃梨帝母?管九娘心底狠狠地打了个突。天哪,她怎么会去惹到这种狠角色?

丁埃保《佛学大辞典》提及:

鬼子母:本名诃梨帝。译曰欢喜。以为五百鬼子之母,故云鬼子母。增一阿含经二十二曰:“降鬼诸神王,及降鬼子母,如彼噉人鬼。”初为恶神,后归于佛为护法神。金光明经三曰:“诃利帝南鬼子母等,及五百神,常来拥护听是经者。”最胜王经八曰:“敬礼鬼子母,及最小爱儿。”

这是人间的译解。然而诃梨帝母又称暴恶母、欢喜母。因为她以人为食,所以称为暴恶母。又因为她出生时众夜叉都十分欢喜,故唤为欢喜。在佛经上被称为诃梨帝药叉女。诃梨帝母虽然是吃人的恶魔,但是面貌却十分秀丽。

她生育繁多,“五百子”只是形容数量庞大,事实上不只这些。但她喜欢猎杀人类的婴儿给自己孩子吃,佛土世尊怜惜她爱子,但食人恶习又不改,所以将她的一个孩子藏起来。找不到自己孩子的诃梨帝母大声哭号,到处寻找,哭到流出血泪。

世尊教诲她,“妳失一子即椎心刺骨,而被妳吃食的千万孩童母亲又如何?”

诃梨帝母就此醒悟,皈依世尊,成了保护妇女和幼儿的保护神。号为鬼子母。

一般来说,佛土诸佛不问世事,行事很是低调,和天界那票兴风作浪的诸仙神颇为不同,但诸佛能让天界诸仙神低声下气,也是因为佛土大能远胜东方天界。

谁不好惹,去惹到诃梨帝母?需知鬼子母神虽然皈依世尊,却是最有天界气息的佛土神祇。她多生多育,独占欲极强,善妒好狠,身分又高贵。

她是很怕书系开天窗,但她更怕自己的小命开天窗。

“……没听说诃梨帝母降临到这个小岛啊!”九娘还在挣扎。

“少啰唆!”上邪很霸气的大喝,“妳没听过佛土就擅长什么千万分身?叫妳去就去,哪来这么多啰唆?”

艾着眼泪,九娘垂头丧气的拿起皮包。她什么差事不好干,干什么编辑呢?谁会想到干个编辑也会干到生命有危险哪?

硬着头皮,她模到翡翠娘家门口。深深吸了几口气,她按了门铃。

她内心不断祈祷,希望是翡翠出来开门,但事与愿违,探头出来的是个狐疑的老太太。

其实也不算很老,大约五六十岁,肌肤雪白,还残留着一些少年时的娇女敕,只是让一股强烈的煞气笼罩。

幽怨到成煞气,这也不简单了。难怪她能呼唤鬼子母……九娘倒是稍微松了口气。

这只是鬼子母的信徒,不知道是过度的幽怨还是什么样的偏执,让鬼子母分了一点法力给她。

不过面对鬼子母的代言人,她还是战战兢兢。

“请问,翡翠住这儿吗?”九娘打迭起精神,满脸堆笑的问。原本收拾得干干净净的狐媚,在这种时候赶紧放出来救命。虽然是鬼子母的信徒,这位老太太依旧是人身,还受狐媚的制约。

她神情缓和些,“妳找翡翠做什么?妳是什么人?”语气很不客气,但已经没有威胁性的煞气了。

九娘陪笑着,“我是翡翠的编辑。找她有几点事情呢。您是她姊姊吧?令妹在家吗?”

老太太愕了一下,不太好意思的笑了起来,“我头发都白了,怎么会是翡翠的姊姊?小姐真爱开玩笑……她是我女儿啦!翡翠!妳的朋友来找妳!”

赌中了。九娘暗暗的松口气。鬼子母好奉承的传言果然无误,果然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天底下的女人都爱人夸奖年轻漂亮,就算是鬼子母也没两样。

翡翠拉长声应着,从后面走出来,看到九娘,脸孔大变,不知道该不该马上钻进房间里。

“翡翠,妳可让我找得好苦啊……”九娘笑吟吟的站起来,美丽的狐眼闪出凶光,“妳的稿子呢?”

翡翠扭捏了半天,“我、我可是写过信去辞职的……”

九娘翻了白眼。妳是说那封只写了“对不起,再见”的e-mail就算是辞职信?

妳把我管九娘想简单了!

如果不是碍着鬼子母化身在她们之间,九娘早就扑上去好好的“教育”一下翡翠了。

她暗暗的磨了磨银牙,和颜悦色的跟翡翠妈妈说,“姊姊……哎呀,我老弄错,伯母。是这样的,翡翠跟我们出版社还有合约要解决,她家里有事也不说一声,现在出版社人仰马翻了呢。好不好让翡翠和我回出版社一趟,看这合约是要解除还是继续,总编辑还等着我们回音……”

九娘的狐媚发挥得淋漓尽致,也把翡翠妈妈迷得头昏眼花。她对这个嘴甜的小姐有着说不出的好感,破例开恩让翡翠跟九娘出门。

翡翠只能低头冒着汗,唯唯诺诺的穿鞋出门。

一出大门,九娘一把抓着她的胳臂,像是怕她逃了,连拖带拽的将她架到幻影咖啡厅。

“妳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她气势惊人的对着翡翠吼,翡翠一整个吓得缩成一团。

“我、我……”她心虚的说,“能够的话,我也想解释……”

“妳对我家翡翠这么大声做什么?”冷冷的声音更有气势的出现了,换九娘缩了缩脖子。

什么嘛……谁都比她神气,谁都比她有魄力。区区一个小女人,在家有鬼子母的娘撑腰,出外有大妖上邪撑腰,我算什么嘛……

不管在墙角耍阴沉画圈圈的九娘,上邪抓着翡翠,皱着眉全身乱模了一通,发现没有伤痕,让他松了口气,却又对着红肿月兑皮的手掌皱紧眉头。

巴我在一起的时候,翡翠一点苦头也没吃过!他压在心底的愤怒缓缓上升。

我的翡翠!我的欸!我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女人欸!

“好吧,该死的母猴子。”上邪粗声粗气的掩饰自己的心疼,“妳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她幽怨的看了上邪一眼,又看看蹲墙角的九娘。为什么大家都要我给他们合理的解释呢?

“啊就、就……就我也没办法啊……”她期期艾艾的说了自己的事情,想到解不开的症结,忍不住泪凝于睫。

“妳的……呃,我们的……咳。”上邪不大自然的说,“反正那个孩子,他不知道为什么,开了天眼,可以看到妖怪。我去他就学的高中看过了,很不巧,那所高中是妖族聚集受教育的地方。我想这是他不肯上学的主因吧。”

翡翠惊讶的看着他,“……你怎么会知道?”

“所以说妳是麻瓜,还真的是很麻瓜。”上邪喃喃的抱怨,“跟我住在一起这么久,感受力还是迟钝得要命!妳老妈的问题比较严重……但也没办法了。跟我分手,吭?!连这点小事都搞不定还敢跟我分手,吭?!”

翡翠说不出话,只是拚命哭。

“好啦,我知道妳想我想得要命。”上邪咕哝着,他拔下银白的长发,幻化成戒指,戴在翡翠的手指上。

他将脸转开,“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不过是个鬼婆,和一个看得到妖怪的死小阿罢了!妳真舍不得那小表,我们就带回家养啊。”上邪的声音变得很小败小,“有什么妳要的我不给妳?死女人。”

翡翠本来以为自己哭得够多了,却没想到她居然还有力气嚎啕起来。上邪用银白的大爪子拍了拍她的头,将她抱在怀里,叹了口气。

哭到筋疲力尽,翡翠终于冷静些了。她静静的抱着上邪,“……但我还是不能够跟你回家。”

上邪的青筋浮了出来。“……妳大脑不健全?”

“现在我妈需要我帮忙。她年纪大了,身体不好……而且……”她想分辩,却被上邪冷冷的打断。

“妳只是怕人家说话,说妳抛家弃子的跟小白脸同居。”

翡翠的脸孔瞬间涨红,然后转成苍白。“……告诉过你不要偷听我的心声!”

“妳什么都不讲,我也只能这样做啊!人类怎么那么多啰唆?!”上邪火起来,“既然同居不好,那就结婚啊!”

她瞪大眼睛。上邪……你真的知道什么是“结婚”吗?

“我不要结婚!”翡翠尖叫起来,“离婚很麻烦欸!”

“谁说妳可以离婚的?!”上邪啪的一声打碎桌子,“我是谁?我是天地敬畏的大妖魔欸!妳今天才认识我?”

“你又不懂什么叫做“结婚”!”翡翠暴跳起来,“你又没结过婚!”

“谁说没有?”上邪理直气壮,“我们在网络游戏结过婚啊!”

翡翠被气胡涂了,哇哇大叫,却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妳的稿子很紧?”狐影的声音充满同情。

九娘无声的哽咽了一下。

他无言的看看没有屋顶的咖啡厅,“我的屋顶也……妳知道的,梅雨季就要开始了。我花了不少仙丹才买通雨神暂停下雨,但也挡不了太久……”

一妖一仙同时发出疲劳的叹息。

“看在我是你老板,又比你了解人类的份上,能不能让我来处理这件事情?”狐影开口了。虽然他实在不想管太多闲事,但是让上邪莽莽撞撞的横冲直撞,继续炸屋顶……他还是管一下好了,反正不多他这一件。

没想到上邪却一口回绝,“用不着,我有我的办法。”他转头吼翡翠,“闭嘴啦,女人家惦惦,吵什么吵!妳先跟小避回去……妳可是戴了我的戒指。想赖帐?没门儿!去去去,还吵?妳还欠小避十万字的稿子,妳不先想该怎么办?”

除了做点心和炸屋顶,你能有什么办法?狐影幽怨的洗杯子。

“十万字?”翡翠浑忘了跟上邪的争执,脸孔整个褪了颜色。

我的稿子有希望了?九娘跳起来,“期限是一个礼拜!”

“好,没问题。”上邪将翡翠推到她面前,“妳去搞定翡翠的娘,翡翠就生给妳。”

“不!有问题,有很大的问题啊!”翡翠惊恐的想抗拒。

九娘狞笑着,有种恐怖的艳丽,“既然上邪大人说没问题,那当然是没问题啰~放心,妳娘交给我搞定,妳只要别让书系开天窗就好……”

翡翠让九娘拖走,眼神充满绝望。她不确定是母亲让她害怕些,还是十万字的稿件让她更恐惧。

必头瞥见上邪胸有成竹的微笑,她有种极为不祥的预感。

***

岑毓无法肯定他眼前的这位艳丽编辑到底是不是人类。

他分不出来,但总觉得有股紧张感。自从他的“能力”萌芽之后,他对陌生人都有着浓重的不信任,自己都担心会不会已经步入疯狂。

妈妈仓促的收拾了行李,严厉的外婆居然没说什么,只是和那位艳丽的编辑闲聊。他很想抱着妈妈的后腰,哭着要她别去……那个编辑那么可疑,他真的很怕妈妈一去不回。

但他已经是步入青春期的少年,这样实在太丢脸。

他的妈妈有些魂不守舍,神情和那天在后阳台遇见那只人脸狮子一样恍惚。那天之后,不知道为什么,他们都很有默契的不去谈这件事情。

“哦?没事的。”她心不在焉的模模岑毓的头,“我写完稿子就回来了。”

他只能忧郁的望着母亲的背影,闷声不吭的坐着。等大门关上没多久,外婆如梦初醒,“啊我怎么让她走了?衣服谁洗?家里谁打扫?我还要带小阿呢!……你看你妈真是没有责任感,说走就走了……”

岑毓气闷的站起来,一言不发的走进房间。不是他不想理外婆,而是说什么都不对,那还是少开口为妙吧。

坐在书桌前面,他瞪著书,却一个字都没看进去。一种强烈的视线感,让他猛然转头。

那只长了人脸的大狮子居然漂浮在他的窗外!

他跳起来,想夺门而出。那只大狮子居然笑了。

“唷,翡翠的小阿是个只会逃跑的胆小表啊?难怪她都不提呢。”

岑毓愤怒的转身,“你说谁是胆小表?!”

上邪暗暗的摇头。所以说遗传真是可怕,这种沉不住气的个性像了个十成十。但因为这种神情、这酷似的容颜,让他的心柔软下来。

“好啦,我骗你的。”上邪的声音柔和下来,“她心里总是惦着你。”

岑毓眼眶一热,猛然的将头一低。“你这妖怪,你懂什么?”岑毓低吼,试图掩饰几乎流下来的眼泪。

上邪轻蔑的看着他,“有什么我不知道的?我跟翡翠住在一起有段时间了。她那点心眼儿想瞒我?多去修炼个八百年看看。我还知道……”他露出魅惑的笑容,“你看得到妖怪,而且深受困扰,对吧?”

他有些气馁的发现,这死小表和翡翠有着相似的体质,他的魅惑一点用处也没有。

岑毓只是张大嘴巴,“……你说你跟我妈住?!你是我妈的……?!”

上邪困惑的看了他一会儿,有点模不着头绪。不过他好歹是个好学的大妖,虽然不那么爱看,等卡通的时候也垫档看过不少连续剧。一般来说,子女会反对父亲或母亲有其它伴侣,都是怕“争家产”。

是说,他这样一个神通广大的大妖魔,要那些无用的家产做啥?翡翠除了几本卖不出去的破书,也不见有什么家产。

“对,我是跟翡翠住在一起的“小白脸”……不对不对,”他顺着岑毓的心声说,猛然醒悟,不禁勃然大怒,“什么小白脸,没礼貌!我若跟你妈结婚就是你老北了,什么小白脸小摆脸的?”

岑毓倒抽一口气,这妖怪拐了他老妈不说,还肖想当他继父?门都没有!“你作梦!”他气急败坏的大吼,“你离我妈远一点!我可是有绝招的!”

“撒盐巴?”上邪嗤之以鼻,“你那三脚猫都不算的小伎俩,还是拿去吓唬路边的杂鱼就好,别拿出来给人笑。都什么时代了,你妈结婚还要你批准啊?你妈不是人?不可以有七情六欲?是她要嫁又不是你要嫁,你紧张什么?”

他毕竟还是个小阿,被上邪一抢白,顿时语塞。情急之下,他搬出外婆,“阿妈也不会答应的!”

“我也不是要娶你外婆。”上邪对这样的抬杠兴致很高,“她答不答应关我鸟事啊?不过她会答应的,这不重要……”

不对。上邪心里大悔。他是来跟这死小表打好关系的,怎么一直跟他抬杠?但为什么要娶翡翠,还得连带摆平这小表?本来想只要魅惑有效,这小表就会乖乖听话,哪知道这小阿不但长得像他妈妈,连体质都有些相类似。

除了他妈妈是个标准麻瓜,而他附带了太灵敏的妖怪雷达。

上邪很努力的“劝导”岑毓,但是频频被打岔。他原本耐性就不高,这下更是火气冲天。

问题不就很简单?这死小表不肯去上学,让翡翠自责内疚,而这死小表不肯去上学是因为看得到妖怪,不巧他念的高中是个妖怪窝。

只要他不要龟缩在家里,接受这个事实就好了嘛。若他和翡翠结了婚,爱屋及乌,当然是会罩这死小表啊!放眼都城哪个众生活得不耐烦,敢碰他罩的人?别说妖怪,神仙也不敢吧?!

这死小表的心结若打开了,翡翠真的舍不得,带回去养就是了。多双筷子而已,学费也没多少钱。他看过翡翠帮他存的存折,后面六七个零他都懒得数了,十个小表都养得起,何况他一个?

至于那个老妖婆比较麻烦,不想扯破脸而已,真要“处理”,也没麻烦到哪去。

为什么这么简单的问题,这死小表来来去去就只会对他张牙舞爪,跳针似的要他离翡翠远一点?

“你好好听我说行不行?!”上邪真的要抓狂了。“妖怪也不过就是移民。你能接受外国人,为什么不能接受妖怪?”

“我绝对不会同意你和我妈结婚的!你是不是有什么企图?我知道了,你想吃了我妈再吃我!”

我说什么你说什么?需要这样鸡同鸭讲吗?

“闭嘴听我说!小阿子有耳无嘴!”上邪声震屋宇的吼了起来,天花板的灰尘簌簌掉落。

等他惊觉自己声音太大时,房门已经打开了。翡翠的妈妈走了进来,眼神朦胧温柔,“上邪君,我家有小儿在睡觉,你就不能声音放轻一点吗?”

上邪的脸孔转为阴沉,到这种地步,顾不得会不会撕破脸,他穿窗而入,瞪着眼前这位老太太。“……诃梨帝,妳不在佛土静修,附身在人类身上做什么?”

翡翠的妈妈……或说,诃梨帝母,少女似的掩口而笑,神情妩媚荡漾,“上邪君,你也知道佛土沉静,我闷得紧。连世尊都发下封天绝地令,我要出来透透气都不行……也只能这样随着信徒的“念”来玩玩罢了。孩子真是可爱……”她爱怜的抚模岑毓的头,“哪怕是人类的孩子也这般可爱。”

“妳的孩子……都大了吧。”上邪语气淡然,踱到她和岑毓中间,挡着她。

“是长大了。翅膀硬了,都飞了。”诃梨帝母露出怨恨的神情,“都飞了。”

“那也不该附身在人类身上找补吧?”上邪扬高声音,“妳这样随便控制人类的暴怒,好将子嗣都聚集在妳身旁,妳不怕我一状告到世尊那儿去吗?”

“唉,我怕啊。”诃梨帝母柔柔的叹口气,“我怕得很。所以你来我家多回,我都装聋作哑。哪知道你趁我不在的时候,让那只小包狸拐走我的女儿,现在又要来拐走我孙子。我怎能让这种事情发生呢?”

“诃梨帝!这些是翡翠母亲棠瑶的子嗣!并不是妳的!”上邪暴吼。他的声音是那么大,像是这天地万物都与之起了共鸣,原本贪恋岑毓的气徘徊不去的小妖小敝,被这宛如九雷的声音震得灰飞烟灭,稍有修行的掩耳而逃,不敢多留片刻。

“这么多年了……我都忘了你的狮子吼呢。”诃罗帝母慵懒的点了点脸颊,“两千年有罢?我们也算是故人了。这么吧,你若真的喜欢翡翠,那你留着好了。反正那女孩儿我也不喜欢。但是岑毓……是我最疼爱的长孙,你得将他留下。”

其实交涉到这种地步,已经算是很成功了。诃梨帝母善妒、占有欲强烈,能让她松手一个孩子,哪怕是她所不喜的孩子,可以说是最大的让步。

反正那小表也讨厌他不是吗?就让他待在鬼子母的家里吧。

但是一回头……岑毓那张稚女敕的脸孔,却隐约有着翡翠的影子,翡翠的气息。连他呆若木鸡、惊慌失措的模样,都和翡翠相似极了。

“……办不到。”上邪月兑口而出,“他是我的继子。却和妳半点关系也没有,诃梨帝。”

“办不到?办不到?!”诃梨帝母呵呵笑了起来,神情越来越艳,却也越来越恐怖,“你对我暴恶母说办不到?!上邪,诸佛让你,我可不怕你这小小绑辈!”

“闪边。”上邪低声对着岑毓说。

“啊?”

“啊什么啊……你怎么跟你那少根筋的老妈一样!”上邪敏捷的捞起岑毓,书桌应声而碎,“叫你闪边你还跟我啊什么啊!”

诃梨帝母一击不中,又举起巨大的鬼爪,抓了过来,这次连床都四分五裂。

上邪只能抱着岑毓东逃西窜,心里涌起大大的不妙。世人只知道诃梨帝母曾以人子为食,却不知道她曾经因为忌妒长子即将娶妻,而将长子撕裂吞噬。

她的母爱浓郁而伟大,却也是侵占而疯狂的。若不是世尊压抑着她的这份狂野,她的孩子大概没有长得到成年的。

要打当然可以打,上邪怕过谁?除了梵谛冈那票狗子取得克制他的配方,还有谁能和他抗衡?但诃梨帝母此刻附身的宿主是翡翠的娘,开打的地点是翡翠的娘家……真的一古脑打烂,他和翡翠真的就吹了。

“……人类,怎么那么多啰唆!?”他大吼,抱着岑毓冲出窗外,飞了出去。

诃梨帝母的脸孔扭曲,狰狞如鬼脸,“你能逃去什么地方?把我的孩子还来!”她边叫着,也边飞着追了上去。

抓着岑毓腾空飞起,他回头望,诃梨帝母紧追在后。

他可是藏首缩尾之徒?他怒极想反击,却瞥见怀里紧紧抱住他脖子的岑毓。这孩子的脸……酷似翡翠的脸,这样的苍白。

吓坏了翡翠的孩子,翡翠一定不开心的。

闷不吭声的转身飞逃,“……害怕就闭上眼睛。”

“谁、谁说我怕了?”岑毓回嘴,却把上邪抱得更紧。

“……人类真烦。”他发着牢骚,更催紧了速度。

佛土世尊虽然慈悲,却治下甚严。天界喊着要封天绝地,喊了几千年了,还在慢腾腾开会,吵个没完没了,有执行跟没执行根本没两样。世尊倒是二话不说,说封就封,诸神佛也无人违逆。

诃梨帝母当然也不敢违抗,但上邪出生以来都在世尊保护下长大,很清楚诃梨帝母的能耐。她宛如天下的母亲的综合体:拥有最圣洁的奉献和最邪恶的独占欲。这让她即使只有“念”,也能让上邪感到棘手。

但在这么遥远的距离操纵人类这样脆弱的容器,即使是拥有大能的诃梨帝母也会感到吃力,这就是上邪现在试图做的事情:消耗她的神力。

而且诃梨帝母在佛土这样犯规的使用大量神力,一定会被世尊发现。只要世尊制止她,上邪就可以不动干戈,逼她回归佛土。

上邪虽然骄傲自大,但他很清楚自己的斤两。逼不得已,他会扯破脸和诃梨帝母相持,但他无法同时维持结界和诃梨帝母打斗,难免要在都城甚至这个小岛制造一些灾难。

避理者干涉还是小事,他不可能在生死搏斗中,保住翡翠的孩子。

灵光乍现,我们身在都城,而都城是有管理者的。

他宛如光速一闪,投身到都城错综复杂的小巷,没命的拍着某个没有铁栏杆的小窗。“管理者!舒祈!妳不要跟我装死!快要出人命了!”

小窗霍然打开,“上邪君,我工作很忙……”舒祈蓬头垢发的脸孔满是愤怒和忍耐,瞬间转为错愕和不敢相信,“诃梨帝母?”

她想关上窗户,却被上邪死死的扳住,“妳能逃去哪?妳总是要面对的吧?”

向来气定神闲的舒祈,带着厌倦微笑的舒祈,脸孔刷的雪白。她被击中一个隐痛,一个致命的弱点。

她太小看这个可以看透人心的大妖魔,世尊豢养的大妖魔。

“有些母亲是鬼子母的信徒,明里暗里将身心献给她。妳的母亲也是当中的一个吗?”

“……你不懂,我无法违抗……我无法违抗诃梨帝母……”她完全失去管理者的气势,像是一般的中年女子,为了血缘这种暴力关系无能为力的软弱女人。

在他们交谈的时候,诃梨帝母已经追踪而至,她伸出巨大的鬼爪抓了下来,目标却是上邪怀里的岑毓。

为了怕被抢走,所以想吞食下去吗?

眼见避不过去,上邪回身相护,硬生生挨了这一下鬼爪。但鬼爪的气还是划破了岑毓的脸孔,飞溅出鲜艳的血,那血就这样染上了舒祈的脸庞。

她沾了沾脸上的温暖,看着指上的血发愣。她深呼吸,厉声,“得慕,动员令!”

这是她破例命令得慕出动军队,这也是第一次,她挺身违抗诃梨帝母。

在这之前,她一直是旁观者。冷冷的看着诸界众生,严守自己中立人类的立场。她狷介到简直无理的地步,真正操心这些纷争的是得慕,她也都交给得慕处理。

但在这一刻,有种长久压抑的情感终于爆炸了。对母亲的孺慕和怨恨,都一起发作起来。

“嗡弩弩摩哩迦细谛婆贺。”她冷冷的对着在她窗前行凶的诃梨帝母说了这句。

“这是世尊赐给我的真言,妳拿这来驱散我?”诃梨帝母笑了起来,然后张大眼睛。她居然让这句真言刮上天空,完全不能前进,然后被舒祈的鬼魂大军团团围住。

无言的、冷冰冰的鬼魂,像是半透明的海洋,像是一种禁咒,让她无法动弹。

拥有大神通力的她,瞠目望着那个容颜平凡,已有衰老之貌的中年女子。

“妳能奈我何?”诃梨帝母嘲讽的,容颜渐渐变化,变成舒祈母亲的模样,“我是妳的母亲!我是世间所有生物的母亲!妳能对我怎么样?我要回自己的孩子有什么不对?他们是我生的,我既然生了他们,他们就该顺从我!”

舒祈惨淡的笑了笑,“妈,妳说得对,但也不对。妳若要用这种感情胁迫子女,那不如别生下我。我……并不是生来当亲情的奴隶的。”

只有一些母亲,一些特别偏执的母亲,在心里敬奉着鬼子母,也让自己成为鬼子母的化身。

若说世界上有什么是舒祈感到恐惧的,不是魔王天帝,甚至不是凌驾天界的世尊,而是母亲,她那化为鬼子母的母亲。

“妈妈,我长大了。”为了怕母亲伤心,她一直忍在心里的话,终于可以说出口,“妳该放手了。”

诃梨帝母听了这句话,像是被利刃穿刺了心。整个都城的意志一起胁迫而至,连同鬼魂大军的灵力,让她发出绝望的哭喊。

阿子为什么要长大?为什么要长大?为什么都会离开?她不能忍受这种空虚。

“妳驱除我又有什么用?所有的母亲都会渴望召唤我,召唤我!”她声嘶力竭的叫着,“没有用的,没有用的!”

“我知道没有用。”舒祈冷冷的回答,“但现在,我不要妳在我的都城里出没。”

她合掌,割断了诃梨帝母的“念”。

虽然不甘愿,上邪还是去捞起晕厥的老太太,不然从半空中掼下来,他很难跟翡翠交代,那团肉饼是她的娘。

“这种事情还是找妳解决比较快。”上邪算是称赞的说。

“……拜托你闭嘴好吗?”

翡翠的母亲病了一场……最少她以为她病了一场。

在病中,翡翠被禁足赶稿,岑毓打电话给小舅舅,哄着还是婴儿的表弟,处理家务,服侍汤药。

棠瑶有些迷惑的看着她亲手带大的长孙,不懂这样贴心的孩子,为什么老对他口出恶言。

就是一种焦急、一种烦躁,总是害怕子女甚至孙子弃她而去,忍不住要刺探、讥讽,甚至惹得他们哭泣发怒,这才觉得自己在他们心目中有一席之地。

为什么我之前要这样呢?棠瑶很迷惘。为什么我不能好好跟他们说话,或者说,好好听听他们想说什么?

儿子急匆匆的回来,带她去看医生,踌躇很久,“……妈,岑毓还是小阿子,让顺芳……顺芳回来照顾宝宝和妳,好不好?”

顺芳是儿子的前妻。说起来,顺芳很伶俐,也很能干。就是嘴巴快了些,直了点。明明她是个好媳妇儿,为什么要对她吼、对她秽语,像是对待仇人?

她不懂。她不懂以前的自己。

“你不是交女朋友了?女朋友不说话吗?”

儿子红着脸孔转过头去,她想了一会儿,明白了。所谓的“女朋友”大概是顺芳,他们就算照她的心意离了婚,还是没有分开。

“你让顺芳回家来吧。”棠瑶叹了口气,“我不知道干嘛对她拚命挑毛病……她是个好太太。”

儿子瞪大眼睛,像是他老妈长了第三只眼睛出来。

棠瑶只觉得很疲惫,一种温和、舒服的疲倦。曾经充满她身心那种高涨、急躁的精力褪去,她突然觉得没有什么好计较,她老了,她需要休息。

紧绷脸孔回到家里来的顺芳怀着没有消散的忿恨,她根本不想看到这个恶鬼似的婆婆……但她的孩子还不满周岁,她放心不下。

等她看到婆婆的时候,愣住了。

是不是太久没见面,她忘记婆婆的长相?眼前这个温和、柔软、苍老而美丽的女士是谁?

她怀着戒心,照顾着宝宝,也照顾着病中的前任婆婆。过去可怕的经验让她恐惧,她怕是婆婆另一个恶毒的诡计。

强烈的忧虑让她直到孩子上小学才答应和前夫再婚,这个曾经破碎的家庭才得以完整。而她大病之后的婆婆一直保持那种样子,温和而沧桑,带着宽容的美丽老去。

此是后话。

***

等翡翠两眼充满红丝的赶完稿子回到家中,突然觉得天翻地覆。

她那咬牙切齿终日骂个不停的老妈据说生了一场病,病绑像是变了一个人,她都怀疑老妈是不是该去看精神科大夫。

战战兢兢好几天才接受这个好到简直可怕的事实,而她的儿子闷不吭声的背起书包去上学了,脸上贴着OK绷。

“你的脸怎么了?”她想看看儿子的伤口。

岑毓敏捷的闪过去,“会痒啦,妈……指甲刮到的。”他含含糊糊的回答,“我快迟到了。”

他那容易被转移注意力的老妈立刻被唬弄过去,等回神要问,儿子早就搭车走掉了。

这是怎么回事啊?

懊不容易镇静下来,绷着脸孔的上邪,穿戴得整整齐齐(还是一头及腰的银白长发),提着一个大大的竹编礼篮,上门说:“诃梨……呃,我是说,伯母,请把翡翠嫁给我。”

翡翠差点把嘴里的开水喷出来,她呛咳到散发脸胀,差点一口气上不来,活活呛死。

“谁跟妳抢水喝?”上邪对她皱眉头,“毛毛躁躁的,怎么都没有进步?”

懊不容易顺过气来的翡翠对着他张大嘴,好一会儿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你的头发……”

上邪脸孔抽搐了一下,“……跟妳说过这没办法。”

棠瑶看看带着惊人美貌的上邪,又看看她平庸微胖的女儿。她早听说女儿有个漂亮男朋友,但没想到这样的漂亮,也不知道他年纪这么小、这么时髦。

但是这样时髦漂亮的男孩子,却提着装了大饼、礼饼、米香饼、礼烛、福圆、金饰等六件礼的古老礼篮,上头还摆着红包袋。

来提亲,连大小聘都带来了,依足了古礼。

(虽然说,红包袋里放的是台湾银行开出来的本票。上面几个零就不要算了,总之,够让上邪绑在幻影咖啡厅很久很久很久……)

“你的头发……”棠瑶好一会儿才开口。

上邪好看的脸又一阵抽搐,“……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

这倒让棠瑶没得说了,“这种事情,应该让父母知道。”万一这孩子没成年,担个“妨害家庭”还是什么的罪名,那就不好了。

“我父母亲都过世了。”上邪很干脆,“如果需要大媒,我可以请我咖啡厅的老板来。但结婚到底是我的事情,我觉得亲自来一趟比较好。”

“翡翠年纪不小了,婚事要看她决定。”棠瑶觉得不太妥当,但她不想反对。没名没份同居着总不是办法,人家不嫌弃愿意娶,当然是最好的。“她还有个孩子。如果跟你们住不方便……”

“很方便。”上邪紧绷了声音,“翡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

棠瑶盘问了一会儿,虽然觉得怪怪的,但没有什么意见。“我当妈妈的,也没什么话好说。”

翡翠惊骇的看着她的老妈。什么时候老妈这么好说话了?不对不对,老妈没话好说,我可是有话说啊!

我不要结婚!开玩笑,结过一次就很凄惨了,为什么我还要再去自掘坟墓啊?!

“我不……”她想抗议,却在上邪充满压力的眼神里头迟钝下来。

“妳戴着我的戒指喔。”上邪低声、咬牙切齿的,“而且妳欠我一次。”

“我欠你啥?”翡翠惊恐了。

“妳欠我欠大了!莫名其妙跟我分手,有没有?妳说,妳说啊!妳以为妳拉锯子,拉扯的是什么?是我……肉做的心啊!”上邪说得虎眼含泪,颇有人间四月天的气势。

“……就跟你说过,电视不要看太多。”

在翡翠还搞不清楚状况的时候,她和上邪结婚了。最意外的是,她的宝贝儿子不但没有反对,还问能不能去跟他们一起住。

上邪乖戾的说,“那当然,臭小子,你要学的还很多呢。”

岑毓冷淡的看着龇牙咧嘴的上邪,冷淡的回答,“你别想我会叫你爸。”

“臭小子!”

“死妖怪!”

在他们互相叫骂的亲昵(?)中,翡翠突然觉得她未来的日子不知道会是多采多姿,还是多灾多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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