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漏 4
第19节:莫醒醒(13)(2)
有人关心的感觉,真不错。
下了车,发现雨已经停了。这是秋天被雨水刚刚洗过的干干净净的黄昏,我的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决定,这决定让我有些激动,心也加速地跳动起来。
我把包放下来,把外套也月兑了。吸了一口气,呼啦拉开了橱门,打开上锁的柜子,从里面把我要的东西拿出来。
那是一匹布。
罢买没有多久。我很少买东西,这是经过一个裁缝店的时候,无意中瞟见的。不是太贵,但还是用了一个月的零花钱。我是一个很懒得花钱的人,可是一旦花钱,必是买不中用的东西。本来还发愁用它做何用,可是,现在它有了很重要的使命。
我端坐在椅子上,将那截棉布缓缓展开。
这才发现原来布上面是有花纹的。一小朵一小朵饱满的栀子花,淡得快要不见了。边沿的花瓣有点枯,整朵花却正开的好。
我将它覆盖在眼睛上,面向屋顶的桔黄色的小灯,是多么多么暖和。
我把布匹放在床上摊好。把我的小本子拿出来,看我做的一些记录。
163是她的身高。32是她的胸围。19是她的腰围。31是她的臀围。
那是她曾经告诉过我的数字,其实早已经默记在心里,不需要记。但是就是怕出错,所以看了又看。
米砂没有飘扬的长发,我要用我的剪刀和针线,为她弥补这个遗憾。
我用小粉笔在白布上描出裁剪的轮廓。又戴上白然的顶针,给缝纫机装线,穿针。然后踩下踏板。嘀哒嘀哒,金属针准确无误地扎在淡淡地粉笔线上,我的心,像跟着脚下一起飞起来一样。
有时候,我觉得做衣服真是一件让人喜悦的事情。你穿针引线,她裙裾飘飘。有付出有回报。多么好的事情呢。何况,穿上它的人,是你最亲密的人。
那件衣服,我做了整整两天,这中间,我只吃了一碗面条,下楼喝过两次水,倒在小床上潦草地睡了几个小觉。这是我第一次做衣服。以前都是改小彬裁剪,这次是名副其实的制作。不要嫌弃我笨拙的手艺,亲爱的米砂。我只有这份寒酸的礼物送给你。只希望你穿上它和你的王子站在一起的时候,是最幸福的女生。
我亲爱的米砂。你的微笑是我们共同的幸福,我必须为之去努力。
就这样忙啊忙,忙到我都不知道时间,才隐约听到开门的声音。
是他回来了!
我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拾掇好一切,把衣服抱在胸前,关了灯钻进被子里。
我听到脚步在门口游移的声音,好在,感谢现在已是午夜,他一定以为我睡着了,终于走开了。
我听到他下楼的脚步声,松了一口气。
把暖暖的衣服抱在胸口,不知道什么时候,我才放心地睡着。
不幸的是,第二天,我起晚了。
当我套着衣服拎着装满东西的大包急匆匆走下楼梯时,爸爸已经坐在那里吃早点了。餐桌上摆满东西,显然他很早就起了床。
我假装没看见他,径自走过去换鞋。他说:“等等,吃完早饭我送你过去。”
“可是,快来不及了。”我嗫嚅着。
“过来吃早饭。”他说,“我开车总比你坐公车快。”
我说:“那你帮我把早饭热一下我带走吃吧,真的来不及了。”
他想了想,点点头。
我想,米砂一定没吃早饭。
我又坐上了他的二手桑塔纳,他有些得意地对我说:“醒醒,爸爸最近生意不错,很快就要换辆新车了。等你满了十八岁,我就让你去学驾照,到时候也替你买一辆新车!”
“不用这么夸张吧。”我说。
他一面开车一面转头看我,忽然问我说:“爸爸是不是老了?”
“有点吧。”我说。
他哈哈地笑,我真怀疑他是不是捡到金子了,情绪这么高昂。不过难得他这么开心,我也不想扫他的兴,于是也假装笑了一下。
“在学校给我好好学习,这个春节爸爸带你去香港游迪斯尼!”
我偷偷看他,他的鬓角已有白发,而他还一直当我是孩子。我的心里忽然涌起一股说不出的酸楚,我们是相依为命的父女,或许我不应该对他那么绝情。下车的时候,他替我把包拎着说:“有些重,我替我拿到宿舍吧。”
我没有拒绝。因为我知道拒绝一定会让他不好受。就这样,他拎着大包昂着挺胸地走在我前面,一直把我送到宿舍,才离开。
米砂看着那条裙子,一动不动。眼泪忽然就掉了下来。
又过了很久,她一把抱住我,浑身颤抖,哽咽着说:“哦,亲爱的,它比我所有的淑女屋的裙子都要漂亮。我爱死你了莫醒醒!”
最后一句话,她用了超大的嗓门,正戴着耳机写作业的伍优痛苦地捂着耳朵,边摇头边叹息。BOOK.
第20节:莫醒醒(14)(1)
莫醒醒(14)
当天晚上,我去学校外面的网吧上了网。果然,学校的BBS上,最热的那张贴名叫:《高一17的情侣姐妹》。
我点开它。这篇突破10000点击的热帖内容是这样的:
她们朝夕相处,形影不离。——朋友能这样。
她们互相亲吻,彼此拥抱。——好朋友能这样。
她们每个夜晚同床共枕,彼此缠颈。——谁能这样?!
本校高一17班的两名性感出位女生,大胆奔放,公然做出种种不堪入目的同性恋行为。
天中不能容忍早恋,更不能容忍同性恋。容忍可耻的“断背”,让她们滚出天中!
惫天中纯洁!惫花季纯洁!让堕落的人滚出天中!
这个贴子里还附有模糊不清的,明显被PS过的不堪入目的照片。
我趴在网吧的键盘上,欲哭无泪。
我俩走进宿舍,伍优和李妍正在说话,见我们进去,立刻闭了嘴。
米砂冷冷地笑着说:“你们要是觉得不舒服,可以申请换宿舍,这没有什么。”
伍优结结巴巴地说:“不……关我,我的事。”
米砂很凶地回他:“我有说你什么吗,大嘴巴?!”
伍优扁扁嘴,就要哭的样子,被李妍劝到窗边去了。米砂把我一拖,故意很大声地说:“醒醒,我们睡觉!”
我的天呐。我一时真想不明白,这件事该如何才能收场。
我的预感是灵的。事情远不如我想像中那么轻松。
第二天早上我又醒得比米砂晚,等我吃完早饭往教室走去,远远的,就透过窗户看见蒋蓝站在讲台上,她最近染了红头发,造型很好认。不知道为什么,不好的预感又一次袭来,我不由得加快脚步。
“三八!”这是蒋蓝的声音蒋蓝站在她自己的座位上,好象在哪冲了个澡,头发统统贴在脸上,脸上的妆也花了,看上去傻极了。地上有崭新的毛巾,我猜是被她扔在地上的。
看这个样子,好象是被人浇了水。我表情难看地望着米砂,不相信是她干的。
她用眼神告诉我,确实不是她。
蒋蓝继续说:“今天哪个三八浇水泼我了,最好自己站出来!”说完,她拼命拍了一下桌子。
有人把头埋下去睡觉,有人抽风般的翻书,有人拿笔在桌子上瞎划拉,有一个男生想逃出去上厕所,蒋蓝冲到门口一把把门关上。
米砂一只手撑着脑袋,一只手在桌上敲着,就那样无所畏惧地看着蒋蓝。
“有人刚来,那我再重复一遍。”蒋蓝继续说:“今天我在一楼经过的时候,楼上有人冲老娘头顶泼水!我看得清清楚楚,她绝对是咱们班的!”说完,她锐利地扫了一眼米砂。
米砂接了腔:“凭什么在咱们班门口泼的就是咱们班的?”
我来不及捂她的嘴巴。该死,她又中计了。
“哈!米砂,你不用心虚。”果然蒋蓝很受用她的话。
“虚什么虚,我要是想泼你,绝对是用桶,而且是开水。”我根本来不及捂她的嘴,米砂一秒钟也没停顿就月兑口而出。
说完,她也趴下来,对我灿烂地笑了一下,又马上收回她的笑。
蒋蓝跟着也纵声大笑,说:“你泼我没关系,不过,你不要被学校泼出去才好。”
说完,她拣起地上的毛巾,准备出去,刚拉开门,她又突然回头,对我笑了一下,轻轻的说了句:“两个贱货。”
士可杀不可辱。我冲上前一把拉住她:“你说什么?”
她看着我,不敢重复。我轻声说:“有种你把刚才的话再重复一遍。”
◇欢◇迎◇访◇问
第21节:莫醒醒(14)(2)
“要打人吗?”蒋蓝甩着她湿湿的头发,表情滑稽地说,“我警告你,我可不怕谁。”
我的手已经抡了起来,不过有人一把捉住了它。
“别弄脏你的手。”是米砂。
蒋蓝仰天大笑,拍着手说:“大家看看,这可真是夫唱妇随的感人场面啊。”
就在我抑制不住冲动真的要动手扁人的时候,我看到了他,他跟在小辫子的后面,脚步匆促满脸焦虑地朝着教室门口走过来。
我立刻没有了思想。
他们很快走近了,小辫子朝我招手说:“莫醒醒,你过来一下,你爸爸来找你了。”
他上前一大步,拖住我的手,一直把我往操场那边拖去,我顺从地跟着他的脚步,因为我不能反抗,反抗只能让我觉得更加的耻辱。他就这样一语不发的一直把我拖到了校门口,打开他的车门,把我硬生生地塞了进去。
“你要干什么?”我冲着他大声喊。
“我还没问你到底要干些什么,读个书你能给我读这么多花样出来,我看你不必读了,跟我回家算了,免得在外面丢人现眼!”
他的话彻底伤透了我,我真是连死的心都有了。但我不能认输,我把头昂起来,跟自己说不哭不哭就是不哭。
许琳就在这时候从学校里奔出来。她拉开车门,问他说:“你要把醒醒带去哪里?”
他不说话。
“你能不能冷静点?”许琳说,“事情不是你想像中那样的。”
我的无助在他们面前无处遁形。我的眼泪终于无法控制地流了下来。
丢人现眼,他说得一点儿也不错。
我从他的车上跳下来,许琳一把抓住我说:“醒醒,跟许阿姨聊聊,好吗?”我挣月兑她,拼命往前跑,他发动了车子过来追我。我两条腿哪里跑得过他的车,他停在我前面,我只好转身往后跑,谁知道又被许琳截住。他走上前来,用力捏住我的胳膊,咬着牙说:“明天我就给你转校!”
“不!”我大喊,情急之下歪过头,张开口咬住他捏我胳膊的手,他一定疼极了,但他没有松开我,等我抬起头来的时候,竟然看到他眼角的一滴泪。迅疾的无声的落在地上。
那真的是一滴泪,我想我绝对没有看错。
我摇蔽着,努力想站稳自己的身子。许琳扶住我,对他说:“都冷静点,我找个地方给你们父女好好聊一聊,好吗?”
十分钟后,我和他坐在了许琳的办公室,行政楼207。许琳替我们各自倒了一杯热水,把门替我们带上,出去了。
他坐在墙边那张沙发上,我坐在许琳的办公椅上,我们对坐了好几分钟,是他先开的口。他说:“我也不是不相信你。”
我反问他:“那你是什么意思?”
“这是我压根没想到会发生的事情。”他说,“学校打电话给我,说出那样的事,你叫我这个做父亲的该怎么办?”
“我要回去上课,我也不会转校。”我站起身来说,“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跟我一点儿关系也没有!”
“你什么态度!”他火了。
“我告诉你,我不会接受那些加在我身上的罪名,如果你也不相信我,如果你跟那些可恶的人一模一样,那么好,你就等着替我收尸好了!”我撂下这句狠话,打开办公室的门,断然离开。
我很冷静地回到教室,在众人各种各样的目光里冷静地上了一天的课。我甚至超常发挥,回答出了数学老师问的一个超难的问题。米砂在历史课上给我写了一张条子,条子上只有四个字:清者自清。
我知道我们都在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