龟速情人 第八章
咖啡店的后门外是一条大理石信道，信道对面有两座电梯，提供到十九楼的PUB和二十楼国际餐厅的客人使用，她就是打算要走过这个通道，从另一边绕出去，避开前门的黎东彦。
绑门一打开，岑凯茵立刻瞥见在一旁倚墙而立的黎东彦，她当场愣住了。锁好后门、满面春风的店长则在顺着她的目光看到黎东彦之后，原本开心的笑容直接僵在脸上。
“有必要这样做吗？”
低沉不悦的声音传来，让岑凯茵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只见黎东彦缓缓地拾起头，锐利的眸中有着压抑的怒气。
她慌乱地低下头，下意识地抓紧手中的皮包。“你怎么……”
“我是这家百货公司的总经理，这里的设计图我起码看了上百遍了，我在前门等不到-，就知道-一定会从后门溜走。”他目不转晴地锁定她的双眼，缓缓地朝她走近。
见他走来，她反射性地躲到店长身后；黎东彦眉毛微挑，脸上的表情更冷了。岑凯茵正在寻求他的保护，明知不敌的店长仍然清了清喉咙，试图英雄救美。
“这位先生……”
他话没说完就被黎东彦用强硬的声音截断。
“我说过我是这家百货公司的总经理。”他强调。“我跟岑凯茵小姐有些事要谈，外人最好不要随便插嘴。”
外、外人？这句话严重地打击了店长好不容易的信心，他红着脸企图申辩：
“我并不是－－”
“你还有什么事吗？”他敛容，只看了店长一眼，就让文弱的他自觉不敌地败下阵来。
“没有了。”像只斗败的公鸡般，店长拖着沮丧的步伐离去。店长被逼着离去了，通道上顿时只剩下她和他两人。
黎东彦缓缓地深呼吸，尽全力压抑自己的怒气，同时尽量让声音听来不那么紧绷。
“为什么这样做？”
“什么为什么这样做？”她声音微弱地替自己申辩。“我下班了，想从后门离开，这有什么不对吗？”
黎东彦闭眼，再次深呼吸。
“凯茵啊，我一直很努力在压抑自己的脾气，所以-也不要惹我生气好吗？”就是这句话把她的牛脾气给挑起来了，原本低垂的视线猛然拾起对上他的，温和的语气中有咄咄逼人的气势。
“我不懂你为何生气？我根本没有做错什么－－不对，我跟你根本一点关系也没有，我干嘛要怕你生气？”
趁黎东彦还在错愕，她绕过他的身体，快步往前走。
“凯茵，岑凯茵－－”他跟在后面唤她。
她故意充耳不闻，持续加快脚步，到最后干脆用跑的，由于极力想摆月兑他，因此她在接近斑马线时根本没有注意到指示灯已经由绿转红，一辆机车以极快的速度往前冲。
“小心！”他及时追上来拉住她的手臂，将她扯进自己怀中。
她在他怀中喘息，一时忘了应该与他保持距离。
他轻抚着她柔滑的马尾，心疼她受到的惊吓。“-看看-，跑这么快，差点就被车撞到了。”
在他的胸前听到这温柔低沉的声音，她忍不住一阵悸动，随即又想起自己差点遇险是为了什么，忍不住在他怀中嚷嚷：“都是你，你不要追在我后面我就不会跑这么快了－－”
他本来要怒声反驳的，但想了一想，却变成了软绵绵的这么一句：“好好好，是我的错，现在可以上车了吧？”
她闻言在他怀中一怔，随即怀疑地抬起头来，这真的是黎东彦吗？他怎么可能会用这种语气？虽然搞不清楚他为什么突然变这样，但是－－
“不要，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她离开他的怀抱，打算快步通过剩下卅秒的绿灯时间。他一把将她扯回。
“岑凯茵，-不要再挑战我的耐性！”他终于控制不了地朝她低吼，在看见她眼眶泛红时恨不得狠狠地打自己一拳。
“干嘛？你干嘛对我这么凶啊？”她不服气地问，连她自己也没有注意到她已经渐渐的月兑离害怕他的阴影，敢对他大声说话了。
“我－－”他懊恼地闭眼叹气。“对不起。”
这句话再度让岑凯茵一怔，今儿个是怎么了？黎东彦居然一再跟她道歉，她不得不怀疑他是咖啡喝太多，精神太过亢奋导致有些错乱了。
无论如何，听见这句话让她的心情莫名其妙地好了起来，全台湾大概只有她能让高高在上的黎东彦说出这样的话吧？小小的虚荣心突然在心里作祟，她的态度变得不再那么坚决。“我就住在对面那条马路尽头左转的公寓里，这样你也要开车送我吗？”
黎东彦看了看她所说的那条马路，大概四百公尺的距离，的确用不着开车。
“那我用走的送-回去，-不许再拒绝我了。”
她觉得好笑。“我又没有说我要拒绝你，我是要说随便你，只要总经理有空的话－－”
他将她已经转过去的肩膀转回来，用十分认真的语气道：“叫我东彦。”
突然被迫正视他好看的脸让她十分的不自在，尤其是她镜片后的那双眼好像会勾人魂魄一样。“呃－－剩下八秒－－”
他蹙眉，随即想起她在说些什么，迅速拉起她的手。“用跑的！”
几秒钟之后，两人成功地到达对面喘息着。
岑凯茵抚着胸口，黎东彦则是摘掉眼镜用手指抹着额际冒出的细汗，炎热的夏天，他又是一身西装，稍微跑个几步就逼出一堆汗水。
棒吸稍微平顺的岑凯茵缓缓抬起头来，一眼瞧见那张少了眼镜的英俊脸孔，才刚缓和的心脏又急速跳动起来，她急忙别过脸去，因为脸颊突然烧烫了起来。
黎东彦戴上眼镜，笑着欣赏那两片好看的红云。
“才跑了几步-的脸就红成这样啊？”她支吾着，不敢看向他的脸。
他握了握她的手，丝毫没有放开的打算。“走吧。”
两人走了一小段路，都没有开口，她始终低着头，因为两人不时相碰的肩膀让她的心跳一直无法恢复正常，奇怪的是，她并不讨厌这种感觉，在他的阴影下，她甚至觉得很安心。
黎东彦侧脸看着一直低着头的她。
“凯茵。”他轻唤。
她心中微震了下，因为他的声音好轻柔。
“嗯。”她应着。
“跟我在一起还是会让-很紧张吗？”
“嗯－－”她下意识地应着，脑中其实一片混乱。
黎东彦英俊的脸上有着挫败的神色，果然，她还是很怕他。“凯茵啊－－”他又轻声唤她。
“嗯。”他再继续用这种好听的声音叫她的名字，她就要忘了回家的路该怎么走了。
“我以后每逃诩陪-回家好吗？”
“喔！”她随即想起自己允诺了什么，连忙摇头。“那怎么可以？我－－”
声音在接触到他迷人的眸光时打住，怎么会有那么多的温柔和期待在他的眼睛里？她一直以为那里头装的永远是严肃和冰冷。她忽然觉得不忍心拒绝他。“我每个礼拜下班的时间都不一样。”
“这不是问题。”他露出微笑。“反正我每逃诩会到咖啡店。”连微笑都这么迷人……唉，她是怎么搞的？忽然迷上黎东彦了吗？不然怎么觉得他一举一动都带着蛊惑人心的魅力呢？连走路也是，既有贵族的优雅、又有军官的笔挺，每一步都充满了他独特的自信。
这么欣赏着，浑然不觉自己的眼光已经盯着他的侧脸看了好久，直到他低沉的声音再度响起－－
“觉得我长得怎么样？还可以吧？”他转过脸来用带笑的目光与她对视。
“嗯－－”她慌忙低下头，抚着胸口轻咳以掩饰自己的尴尬。
就在此时，他隐约瞧见了她胸口下的钻石项链，原来她一直戴着，这让他的心底盈满喜悦。
“钻石项链，-一直戴着吗？”
他这么一说，岑凯茵这才发现他所说的东西真的还一直在自己脖子上，急忙把伸手到后面想解开它。
“这个，我一直打算还－－”她的手忽然停止动作，因为它们落人了黎东彦的掌握之中。
“凯茵，我说过，不要惹我生气。”他用严肃的语气提醒她，同时将她的手拿下来，自己的手则轻轻搂着她的肩膀。
她不敢挣扎，因为怕他生气，这么温和又这么迷人的黎东彦可是今天才有的，她想保留住这种难得的感觉。
她难得的柔顺反而让黎东彦有些诧异，他低头看着略显羞涩的她，感觉喜悦正缓缓在心中蔓延。这是个令人惊喜的改变，凯茵似乎逐渐习惯了他的接近、他的碰触，这就够了，他不能打草惊蛇，要缓缓地接近她，慢慢地让他接受自己的爱，就像某位姓雷的朋友说的。
谁都没有再说话，彷佛怕破坏了此刻的宁静，他们像一对老夫老妻一样地慢慢走着，似乎也伯脚步太快了，一下子就把路走完了。
虽然很喜欢眼前的气氛，岑凯茵仍然不得不在租赁的公寓前停住，当她抬起眼，发现黎东彦眼中有着跟她同等的不舍。
“到了，我住的地方就在上面。”她发觉自己的喉咙变得很干涩。
黎东彦望了一眼那直接通往二楼的楼梯，很舍不得地松开了她的手。“我想-应该不会想要请我上去喝杯茶吧？”
“这……”她有点为难。“我住的地方很小、很乱。”
他轻笑着解除她的尴尬。“我是开玩笑的，上去吧，我在这儿看着-上去。”
“那我上去-，明天见。”话一出口，她才觉得有些不妥，她这岂不是在期待他明天的到来吗？
“凯茵。”
她停下脚步，转过头，发现黎东彦就在三个阶梯底下以充满感情的目光凝视她，还没来得及开口问他还有什么事，就见他大步跨上两个阶梯，侧头在她颊上轻轻一吻。
“明天见。”他用性戚低沉的声音说。
比起上次在车子里面的吻，这个轻吻显然更能触及她的心，她脸红心跳地朝他点了点头，在他的目光注视下上楼去。
☆☆☆
她渐渐习惯了黎东彦的存在，习惯他就坐在自己眼前，习惯在偶尔的抬头时与他目光相触，习惯偷偷地打量他认真工作的俊脸，也习惯了他偶尔会板起脸来教训那些经理们。
于是，当有一天发现这个位子坐着的居然不是黎东彦时，她忽然不习惯了。
“嗨，好久不见了。”雷奥举手朝看来有点惊讶的她打招呼。
“是您啊，雷奥经理。”她的声音中有掩不住的失望，不过她还是很热忱地对着他笑了笑。
“怎么？-好像不是那斑兴见到我。”他调侃她。她脸一红，急忙辩解：“没有那回事。”看见桌上空了的杯子，她又问:“您想喝点什么吗？”
雷奥-起眼想了一下。“这个位子的主人都喝点什么呢？”
“他平常都喝义式浓缩咖啡或者是卡布奇诺，不过有时我觉得他喝太多咖啡了，会给他一杯鲜女乃，有时甚至是一杯白开水。”
雷奥带笑地看着她，岑凯茵大概不知道她自己在讲这些话时眼神中透露着不一样的光彩吧？
看来这两个慢条斯理的家伙并不是毫无进展，她们正以彼此都能适应的速度在缓缓迈进；不过，这可苦了他们这些经理，他们现在还处于总经理办公室转移阵地的适应不良期中。
“那就来杯义式浓缩咖啡吧！”最后他这么说。
岑凯茵很快地把咖啡送到雷奥桌上，她很庆幸小臂今天临时请假，不然那丫头一见到雷奥，肯定又要在她耳边鸡猫子鬼叫个老半天了。
“在这边工作还可以吧？”他-了一口咖啡后这么问她。
“嗯。”她点点头。“一直都还没机会当面谢谢您，您帮我介绍这个工作，今天您喝的咖啡全部都算我的。”
她这么说，反而让雷奥觉得有些心虚了，如果她知道自己当初的动机的话，恐怕就不是这种态度了，这么一想，他忽然觉得咖啡有点苦涩、难以入喉。
“嗯……-怎么不问问我这个位子的主人跑哪儿去了？”他决定转移话题。
她很想问，但是又怕给雷奥太多联想，所以……
“他又不是每逃诩一定得来……”
“啊，这么说-还不知道-，这个家伙已经宣布他的办公室将无限期地-转到这个地方来，所以吩咐我们这些经理有事统统到这里来找他。”说着他长叹一声。“唉！-看看，身为一家大百货公司的总经理居然像个小阿一样任性，-说他胡不胡来？该不该打？”
“您这么说，我实在是……”她红着脸低下头去，她觉得该打的人好像是她耶，因为是她让黎东彦变成这样的。
“我可没有怪-的意思。”雷奥赶紧澄清。“这不是-的问题，完全是他自己处理技巧不佳。”按照他辉煌的经验来看，什么疑难杂症一到了床上都能迎刀而解，不过，他不敢这么教黎东彦，那家伙死脑筋得很，他坚持性这档事是爱到最高点之后才能做的事。
岑凯茵的脸再度红了红。
“他去桃园开会，下午才回来，他吩咐我十一点一定要准时来占这个位子。”说着，雷奥嚷嚷着蹙起眉。“居然叫一个月薪十几万的经理浪费时间来做这种事情，实在是有够－－”
“有够怎么样？”黎东彦冷冷的声音适时地插了进来。
“有够英明。”雷奥及时咧开嘴笑。
岑凯茵一见他来，整个心情都亮了起来，眼角嘴角都有一丝掩不住的微笑。黎东彦早巳占据她的心，只是她自己还不愿意承认罢了。
黎东彦给了她一个好看的淡笑，随手拨了拨还没有完全干透的头发，顺便把几乎湿透的西装给月兑下来。
“凯茵，给我一杯热咖啡好吗？”
她点点头，走到柜台后，眼睛却不时偷偷看着他。
雷奥蹙起眉帮他把椅子拉开。“你怎么了？看起来像是一只掉进水里的狗。”
是啊，他怎么了？看起来精神也不太好，岑凯茵眼中换上忧虑。
“谢谢你的形容。”他坐下并解释：“桃园那边下大雨，我刚好又把车子停在马路边，所以就淋了点雨。”
这不能算淋了“点”吧？雷奥不解地皱起眉。
“桃园那边的主管没有帮你准备雨伞？”那他们未免也太不会拍马屁了。
“是我让他们不用准备的。”
“这么说来就是你太……”
“怎样？”他挑眉问。
“太会体恤下属了。”他再度咧开嘴笑。想也知道，这家伙一定是想节省从地下室把车子开出来的时间好尽快回到这里，爱情的力量真是可怕。
“你看来好像很不舒服？”雷奥问。
“没什么，只是喉咙有点痛。”
“那就不要喝咖啡了。”刚好把咖啡送来的岑凯茵立刻把杯子推向雷奥，完全没有注意到他抗议地嘟起来的嘴。“我去帮你弄一杯热牛女乃。”
雷奥拼命摇头。“啧啧，对待意中人果然就是不一样。”
黎东彦心中泛起阵阵甜蜜，不过他的口气却仍然淡漠得很。
“如果没有什么事的话，你可以上楼去了。”
雷奥张大眼。“就这样？”
他正色看着雷奥，又加了一句：“大不了算你加班费。”
最后雷奥在一连串的摇头抱怨中离去。
岑凯茵把热牛女乃递给黎东彦，并且给了他几张纸巾擦头发，感冒的症状已经开始在他身上出现了，他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对不起。”他用纸巾捣着鼻子，顺便把眼镜摘下来，因为刚刚那几个喷嚏逼出了他几滴眼泪。
看起来很严重，她忧心忡忡地看着他，顺手拿起另一张纸巾帮他把头发上的水份吸干。
店长到另一家分店去了，店里也没有其它客人，就只剩下他们两人，感觉上这份难得的宁静好像是特地为了两人的独处而制造的。
“我看你还是去看个医生吧，不然万一发烧就不好了。”
他闭上眼，享受她的手指在头上来回轻按的感觉。
“没关系，我喝杯热牛女乃就好了。”
“是吗？你可不要逞强，工作固然重要，但是身体更重要。”
他张开眼，轻笑着凝视她，用半开玩笑的口吻问她：“如果我生病了，必须在家里休息，-会来看我吗？”
虽然是开玩笑的口吻，但是他的眼神却是充满期待；岑凯茵被这种眼神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只好避开他的视线，把湿掉的纸巾揉成一团。
黎东彦漾出一抹苦笑，她不安的神情让他觉得自己好像设了一个陷阱，然后在逼迫她往里跳。
“算了，当我没问吧！”话刚说完，他又连续打了几个喷嚏。
结果不到两个小时，他就被感冒症状折磨得趴在桌上休息了。
一直在注意他的岑凯茵赶紧过来模了模他的额头，当场被他烫人的高温给吓了一大跳，她立刻跑到百货公司柜台请服务小姐把雷奥叫下来，然后将黎东彦送到医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