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爱你 第五章
石大伟是个健身教练,健身中心的位置就在左葵公司的楼下。
身为一个健身教练,他当然拥有豪壮的六块肌,强健得足以跑马的胳臂,柱子似的粗壮双腿,光洁黝黑的皮肤跟一口笑起来令人目盲的皓齿,再加上那张棱角分明、五官深刻的脸孔,真有几分野兽派男星的架势。
正因为他是如此的威猛过人,一大清早来登门拜访的时候让相形之下简直是个文弱书生的成彦吓了好大一跳,犹豫了好久才开门。
放这种家伙进来,如果他有歹念的话,到底是要打电话给动物园还是报警?简直是人猿泰山的现代版啊。
润晴跟成彦局促地坐在沙发上。这场景有点好笑。石大伟坐在他们正对面,一脸肃穆,左葵坐在他们右边,垂头不语。霎时,他们感觉自己好似变成左葵的父母似的不自在。
半晌过去,谁都没有打破沉默,左葵冷着脸坐在一旁,看也不看他一眼。
直到他把一只染着血迹的手表扔在桌上。
三个人都惊跳了下!
这……该不会……该不会是从某只被切断的手腕上拔下来的吧?!
“你怎么会有这个?!”左葵大惊失色地抓起表。“你把他怎么了?”
“切成八块扔到海里喂鱼了。”
三人背上的寒毛哗地全体起立鼓掌致敬!
石大伟没好气地翻翻白眼。“妳以为呢?我像是那种杀人放火的混蛋吗?”
老实说,你长得还颇像的……润晴在心里申吟。
“那手表怎么会在你这里?”左葵炸起来,居然很有点兴师问罪的味道。润晴傻了眼,那个小白脸就算真的被扔到海里喂鲨鱼也不需要同情可怜,左葵是哭坏了脑袋?
“我看不惯他的作为,找了几个朋友把他狠狠痛殴了一顿。这手表是妳送的对吧?前阵子他带朋友来健身房,嘻嘻哈哈的取笑,说妳是……是那个……那个……。”
石大伟帅气的脸皱了起来,接下来的话居然说不出口,轮廓深刻的脸庞染上颜色,看得润晴又是一阵傻眼。
这么高大威猛的男人,在左葵面前却是这样小心翼翼。
“总之我看不过眼!”石大伟挥着手咆哮。“我打断了他几根骨头给妳出气,把手表抢回来!他以后再也不敢来骚扰妳,也不敢再发什么鬼黑函了!他要是敢再犯,我就真的把他塞进水泥桶填海!”
“谁要你多事!我说过我要报复吗?要报复我自己不会动手吗?我是谁?我是左葵!你以为我是那种只会哭哭啼啼的笨女人?!”
“那好啊,妳要再报复几次也行,我把他抓来妳面前──”
“要你管那么多!”左葵越炸越过瘾,索性跳起来指着门口咆哮:“给我滚出去!”
“左葵……。”润晴焦急地轻拉她的衣角。这么好的对象、这样的条件哪里去找?居然叫人家滚!?
石大伟的脸一阵青一阵白,沉默了好半晌才低低地开口:“要我走也可以,妳跟我一起走。”
“你发神经了!”
“我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不计较,只要妳愿意做我的女人就好。妳不去上班没关系,不结婚也没关系,妳要怎么样都随便妳。我只要……我只是要……。”声音越来越低,高大威猛的神态褪去,只剩下一个真心诚意、苦苦哀求的男人。“每逃诩可以看到妳就好了。”
“润晴,拿一张我的照片给他贴着上香,叫他滚。”左葵一点也不留情,轰地转身进房,砰地摔上门。
客厅里一阵死寂。
润晴吓得手心冒汗,石大伟额头上的青筋乱爆,一双可以打穿墙壁的铁拳握得死紧。
他会不会也炸起来?炸起来会不会跟左葵一样失去理性?到时候她跟成彦会不会很倒霉?
半晌,石大伟呼地站起来,高大的身躯让人不由自主地往沙发里头缩了缩。
“谢谢你们,打扰了。”
成彦跟润晴都松了口气,起码暂时不用担心他们两个会横尸当场了。
“石……石先生……。”送他到门口,润晴忍不住轻轻叫他。“左葵她……受打击很大:;。”
“我知道。”背对着他们,石大伟魁伟的身躯真的僵硬如石。“我过一阵子再来。”
“你真的很喜欢左葵对吧?”一定要先问清楚,这家伙跟小白脸不一样吧?万一他也有打女人的恶癖好,左葵那条小命岂不是完蛋大吉?
“我爱她。”吸吸鼻子,石大伟飞身从楼梯上往下跳,楼梯间传来石破天惊的落地声。那一跳,不是耍帅,而是泄愤,紧接着是一连串巨响跟楼下铁门被轰然甩上的声音。
“我去上班了。”确定他的小润晴没有性命之虞,成彦叹口气,拿起自己的公文包。
“我跟你一起去……巷子口吃早点。”润晴摇摇头。她整个人都晕了,真是太戏剧化的早晨。
“妳要劝劝左葵。”骑在摩托车上,成彦对润晴说着。“那个石大伟看起来是个好人。”
“你只是想把左葵弄走吧?”
“我是那么恶劣的人吗?”
又一次,润晴只能在肚子里咕哝:你是啊。
“回去的时候一定要劝她。”早餐店门口,成彦示意她过来亲吻道别。
“好……。”顾不得全世界的眼光,润晴红着脸上前,轻轻在他的唇上啄了一下。
他看起来很不满意,而早餐店的老板娘则一边煎着萝卜糕,一边窃笑。
必来的时候,客厅桌上已经七横八竖躺了好几个空啤酒罐,左葵闷闷地坐在沙发上,双眼无神地瞪着电视机发呆。
已经一个多月了,这种行尸走肉似的左葵,做什么事都提不起劲──除了做家事。左葵做家事的时候认真无比,简直把家里当成无尘室一样,态度严谨。然而家事总有做完的时候,做完了家事,她便经常魂游九重逃邙手里总握着酒瓶。
握着酒瓶发呆的左葵颓废得像一摊烂泥巴。
润晴在她身边坐下,将拎着的早餐放在桌上。“吃早点吧。”
“吃不下。”
“啤酒妳倒是喝得下,无论多少。”
“啤酒是液体面包,而且装食物跟装酒的肠胃系统不同。”
惫有心情斗嘴,可见情况还不至于太糟。
“那个石大伟──”
“我不想谈他!”左葵狠狠瞪她一眼。
那一眼包含着太多怒与怨,她只能佯装没看到。
“……有那么糟?”
“有!胸大无脑的肌肉男,有啥好谈?”
“……。”
这句话她前阵子好像也说过,对那个“3A”客人。不过要是跟石大伟比起来,3A当场就变成弱鸡了。“妳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像石大伟那样的男人不晓得多少人抢破头想要,要不是我已经有了成彦,我都想上去抢了说。”
“欢迎妳抢。”左葵冷哼。“我对谁都这说,‘欢迎来抢’,要是抢得走,我还送‘嫁妆’。”
润晴叹息着,也开了瓶啤酒。“前阵子不晓得是谁跟我说的,说自己已经改过自新,现在懂得珍惜平凡了。”
“妳眼睛坏了?石大伟哪一点平凡了?那种人可以上街头去卖药,上电视表演‘九九神功’最是恰当。”
想象着石大伟穿着小短裙,胯下悬着巨石的模样,润晴险些喷笑出来!
实在满贴切的。
忍着笑,她努力表现自己的端庄严肃。“我完全分不清楚妳这到底算是侮辱还是夸奖。石大伟没妳说的那么糟,有脑袋的肌肉男也是有的,我觉得他就是。”
“他有脑袋……”左葵怪叫。“那种人,跟他上过几次床,他就觉得我是属于他的。脑残!”
那妳当初又为什么要跟人家上床呢?明明瞧不起他!润晴有些火了。
“那也叫脑残?是妳的定义有问题好不好?妳到底要什么样的男人?爱妳的妳不要,偏偏要自──”
“自作践?”左葵回头盯住她的眼睛,那双横过半张脸、勾魂摄魄的眸子望住她。“妳是想说这个吧?”
润晴别开脸,倔强地抿起唇不肯答腔。
倔强是装出来的,其实她有点内疚。跟左葵认识十几年了,她从来没对她说过这种重话,现在只因为左葵入侵了她跟成彦甜蜜的两人生活,她就变得这么尖酸刻薄了吗?
“妳放心,再过几天我就走了,房子很快会打点好,我也不想留在这里惹你们厌烦。”左葵冷冷地说着,眼睛又回到电视上头。
“左葵……。”润晴叹口气,可怜兮兮地拉着她的衣袖。“别生我的气,我不是……我不是有意的。”
“我知道。”
将脸探到左葵跟前,她朝她扮鬼脸撒娇。“别这样嘛!我们是好姊妹,我只不过说错一句话,用不着判我死刑。”
“我知道,我也只是觉得……很闷。”仰头狠狠灌着啤酒,左葵的眼眶又红了。“我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事,为什么幸福总轮不到我头上?我的要求又不高,没有钱、没有样貌我都可以忍受,只要爱我、疼我就好了,怎么……那么难?”
“一点也不难啊。那个石大伟不就好喜欢妳?妳那样骂他、赶他走,他也不生妳的气。”
“妳现在想赶我走,当然什么话都说得出口了!”左葵没好气地挥手骂道:“妳就可以配温柔体贴的吕成彦,为什么我就得配一个胸大无脑的大老粗?”
石大伟也算大老粗?他除了身上的肌肉发达一点之外,看起来还是个谈吐正常的男人。只要不打女人、不欺负女人,就算真是个大老粗也好过衣冠禽兽啊,左葵的眼光实在是……。
“我想恋爱。”左葵苦叹。“妳根本不明白那种感觉,我需要有人疼爱我,我得了‘渴爱症’。”
“……什么症?”润晴骇然。
“渴爱症。”她正色回答。“全名叫:渴求恋爱歇斯匠里症候群。没有任何药物可以医治,除非是一场颁轰烈烈的恋爱。”她说着,一脸瞳憬。“我渴望被人疼爱、被人崇拜、被男人坚强有力的双臂紧紧包围,啊……。”
她的头皮不知怎地突然一阵发麻!成彦的双臂不算太坚强吧?一个瘦弱的动画师怎么比得上胳臂可以跑马的石大伟?
她还一直以为左葵终日沉浸在过去被伤害的梦魇中呢,老天!她果然是太小看左葵了。
如果左葵已经可以挥别过去,那为什么还不愿意离开他们家?
“我想知道,妳到底做了什么能让男人这样爱妳?”
这问题让她傻眼,不久前她也这样问过自己,认真地想了又想,还是没有答案。“呃……好像什么也没做……。”
所以说人生不公平的事情真的太多了。
“我有意中人了。”左葵突然开口。
不知怎地,这句话竟然让她整个人惊跳一下!
瞠目结舌地,她望着左葵。
“但是他不爱我、不喜欢我,甚至讨厌我。”
“……。”
“妳想知道那个人是谁吗?”左葵若有所思地望着她。
润晴恢复不过来,只能愣愣地望着左葵那张虽然憔悴、却依然不失美丽的脸孔。
不想!她一点也不想知道那人是谁。
从家里逃出来,她满怀心事,却不知该如何是好,唯一想的就只是赶紧去找成彦,就算只是一起吃顿饭也好;只要能看到他,她就能安心。
咖啡厅的小妹送来目录,成彦推到她面前。“想吃什么?”
老实说她一点胃口也没有。看着左葵在家里洒扫庭厨,那感觉怪异到了极点。她洗衣服、收衣服、折衣服、整理客厅,连地都拖过两次,她惊骇到无以复加。
艳光四射的左葵收敛起美艳、停掉泪水之后突然成了不折不拙的家庭主妇,场景却发生在他们家里,让她有种时光错置的感觉。
这种事要怎么跟成彦说?这一切不都是她咎由自取吗?
“烤鸡腿饭、柠檬鱼,两杯冰咖啡。”见她没动作,成彦主动帮她点了她爱吃的菜,两样都是。
她很挑食,一直都是;爱吃的东西就是那几样,成彦从来不会忘记。
“怎么了?表情好奇怪。”
微微撇着唇,她百无聊赖又心事重重地搅拌着眼前的白开水。“呃……你觉得左葵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漂亮吗?”
“还好吧。”
“左葵很漂亮,身材又好,工作能力当然也是一等一的──虽然她现在没工作,不过她绝对是那种出得厅堂、下得厨房的女人。”
“然后?”
思考了很久,润晴终于鼓起勇气,翻着眼睛望着他。“如果左葵喜欢你呢?”
“……。”
“我是说如果……。”声音渐渐逸去,连她自己都知道这是个蠢问题。
成彦面无表情地望着她,连眼神都是空白的,这是他不满时的表现。
润晴叹口气,懊丧地托着美腮。“左葵说她有了意中人,可是那个人不喜欢她,甚至还很讨厌她,我猜那个人是你。”在成彦面前,她藏不住任何秘密。
成彦的脸板了起来,冷冷地瞅着她。“那如果是真的,妳要把我送给她?”
“当然不要啊!”
“那妳跟我说这些干嘛?”
“因为我很烦恼啊!我很烦恼又很无奈,我一点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万一左葵喜欢的真的是你,那怎么办?她不肯走,难道我们要叫警察来赶她走吗?她受了很重的伤,好不容易才恢复一点点元气,我实在是……不忍心…….”
“乡愿。”
“这叫讲义气。”终于把胸口闷着的话说出来,润晴哀叹一声趴在桌子上。
“不准趴着,桌子不干净。”
她又乖乖坐起来。
成彦用餐巾纸一遍又一遍地抹着她面前的桌子,像是打算把桌子月兑掉一层皮似的。“她肯跟妳说,那对象未必就是我。会有人打算抢别人老公之前,还特意下战帖的吗?”
如果是左葵的话,真的非常有可能。
“就算是我,我喜欢的人也只有妳一个,就算她会飞逃谳地也没有用。”用掉了三张餐巾纸,他伸手过去拖住她的手放在桌上。“撑着,妳这只懒虫。”
她的头好重,于是乖乖地用双肘撑着桌面托着腮,苦着脸。
朋友变成这个程度,真是始料未及。她沮丧得想哭,又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如果左葵口中的那个人真的是成彦,要怎么样才能不伤她的心?
成彦说的没错,她是很乡愿,尽避“知道”身边的人居心叵测,她也没有办法狠下心来跟对方断绝关系;毕竟是那么好的朋友,怎忍心就这样一刀两断?更何况这只是她的猜测而已。
“叫她走好不好?”成彦叹息,隔着桌子握住她的手。“我真的不喜欢看到妳烦恼,尤其是这种莫名其妙的烦恼。”
“她说再过几天就会搬走了。”润晴小心翼翼地望着他。“就几逃邙已,你可不可以……再忍耐一下?”
成彦叹口气。“睡自己的房间还要锁门,真是所为何来。”
“锁门?你该不会以为……哈哈哈哈!”润晴大笑。“拜托!你也太夸张了吧,那是左葵耶,你伯她对你怎么样啊?”
“防范未然总比悔之莫及要好。”成彦没好气地瞪她。
吃过了午饭,他们牵着手在附近的小鲍园散步,手里各自握着一杯冰咖啡。
他想起了一直放在口袋里的小靶子。公园里落叶铺地,四周还有车辆不断呼啸而过,这跟浪漫的距离大约有一万八千里远。
想求婚已有一段时间了,没想到连想求个婚都这么难!
饼几天就是圣诞节了,要那么俗气的选在那个日子吗?
“成彦……。”润晴当然不知道他的心事,闲闲地开口:“过几天就是圣诞节了。”
他的心跳忽地加快。“呃……嗯……。”
“我知道你不喜欢过节。”润晴斜睨着他。“不过圣诞节的前一天我们公司要坝邺十周年庆的活动,你可以来吗?”
不会吧……老天故意跟他作对?
“怎么了?是晚上有活动,不是白天,你不用请假的。”成彦是标准上班族,非常守时认真,他到这家公司之后每个月都领全动奖,简直像公务员。
“喔……好啊。”
“呃……还有……。”
“还有什么?”
润晴支支吾吾地,小脸红了起来。“那天我可能要上台领奖。”好糗!那种完全莫名其妙的奖,想到就觉得很羞愧。
“领奖?”成彦大厌意外。“什么奖?妳之前怎么都没有说?”
“‘最佳空服员’奖。”脖子往下一弯,她垂头丧气地吐舌头。
“那很好啊。为什么表现得这么奇怪?”
“好什么?我根本不该得那个奖,那个奖怎么轮也轮不到我头上好吗?我已经被人家指指点点半个月了,每次去上班都好痛苦。人家都以为我走什么后门还是有裙带关系,好冤喔。”
成彦笑着揽住她的肩头。“干嘛管别人怎么想?妳的确是最佳空服员啊,漂亮大方又有礼貌,笑起来那么好看,声音又好听,让我选的话,我也一定选妳。”
“你根本是偏心吧?”
“说的也是。”他很大方地承认。
“我希望那天你在我身边。”仰躺在他怀中,她轻轻说着:“因为我心虚。”
“傻瓜。”成彦笑着揉揉她的发。“用不苦心虚,我永远都会在妳身边。”
“你现在变得油嘴滑舌了。”她笑道。
三年前,他们刚在一起的时候,他不但说不出“我爱妳”。就连“喜欢妳”也说得支支吾吾、支离破碎。
“才不是。我现在懂得说出我的心声了。”他端正严肃地反驳,眼里却净是温柔情意。
别人也许会希望时光停止在这温柔的一刻,然而他们并不做如是想。
因为他们的前方还有无数更幸福、更快乐的时刻等着他们去体验,他们会永远这样温柔凝睇,只注视着对方的眼睛。
只要这样牵着手,互相依偎,他们就可以这样一直快乐到地老天荒。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