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得同船渡 第一章
他有了另个女人。
身为女人，对这种事她可敏感得很，想要骗过她的眼睛不是那么容易的。但她选择不动声色……冷眼旁观的感觉并不好，但她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选择。做不了泼妇又不愿意成为怨妇，只能在一旁沉默地注视着。
其实这早已不是第一次了，不过却是维持最久的一次。大半年了，他还不厌倦，可见这次的女人有些与众不同。
有时候她也搞不懂自己，为什么要为这个风流浪子浪费这么多时间？他好像永远都不累似的，身边女子一个换过一个，简直跟换衣服没两样。
以她的条件，她大可以在身边的追求者里随便挑一个，条件也不见得比他差啊，何必单恋这枝风流到了极点的烂草？
大概是不甘心吧？唉唉唉！一句不甘心，竟让她浪费了三年啊。
啊！他的车开出来了，她可不能继续胡思乱想，先跟上去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天仙美女，竟然能让他如此神魂颠倒。
车子穿过忠孝东路、敦化南路后一路曲折到了市郊，在巷子里一栋不起眼的小楼房前停了下来，男人停好车之后脚步轻快地上了楼。
冷云霓抬起眼，整栋公寓只有五楼的灯光还亮着。
斑！他倒是有心，平常没电梯都要哀嚎上半天的男人，居然肯为了这女子爬五楼。
冷云霓默默地坐在车子里等待，原以为她会等很久，没想到不过二十分钟，男人却下楼了，动作轻快地开着车子离开。她正想追上去，却没想到公寓的门再度打开，一名女子偷偷模模地也开了车追着男人的脚步离开。
咦？这倒新鲜了，谍对谍吗？
冷云霓悄悄跟在他们后面，车子很快开上高速公路，一路往海岸线飞奔而去。幸好现在时间还不算太晚，公路上车潮不断，前面两部车子谁也没发现谁，她倒似局外人。冷云霓饶富兴味地追在两部车子后面，想看看他们究竟在搞什么花样。
没多久，车子转进了一片海滩，远远地，可以清楚看到海滩上灯光耀眼，看样子是正在拍照。
男人的车子直接开进了沙滩，后面跟着的女子在一段距离之外停了下来，悄无声息地慢慢往沙滩上走，冷云霓的车子则停得更远。
一下车她就后悔了，脚上穿的高跟鞋实在不适合在沙滩上走动，细细的沙子跑进她的脚底，而细细的鞋跟则不断陷入黄沙之中。
如此颠簸的黄沙路啊，跟她过去三年的生活倒有几分神似。
所有的灯光都集中在沙滩上，谁也没注意到沙滩之外的情节。一部联结车停在拍摄现场不远处，女子躲在联结车后面，靠着阴影凝望沙滩上的景象。
鳖泼律动的音乐飞扬在海风中，沙滩上几名舞者众星拱月似的围绕着一名年轻少女又唱又跳的。男人就站在摄影机对面，脸上的笑容如此清晰——
“小姐，这是拍摄现场，外人不能进来的。”云霓来到女子身边，淡淡开口。
女子显然被她突然的出现给吓了一大跳，蓦然转身，睁着一双圆滚滚的眼睛嘟嚷：“对不起……对不起……”
眼前的女子好生眼熟，她一时之间却想不起来究竟在哪里见过这单纯的眼神……
“我跟朋友一起来的。”女子结结巴巴地挥手解释：“你认识陆先生吗？我跟他一起来的。”
云霓给了她一枚不信任的眼神。
女子叹口气垂下头。
“不好意思…我马上就走，我只是来看看……”
“看陆先生的新对象？”
女子愣了一卜，眼眸里有一抹受伤的神情，好像云霓刺伤了她内心最脆弱的伤口。
她现在该怎么做？云霓在心里叹气。
眼前这名女子年纪跟自己差不多，但眼神看起来却单纯多了。难道她不知道那该死的家伙老早有女朋友了吗！看那傻里傻气的样子、看那无辜到家的眼神，云霓翻翻白眼，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那真的是他的新对象？唉……我早该注意到的……每次电视上有她，他就特别专心，脸上老露出那种奇怪的笑容……难怪北夜骂我笨，原来我真的很笨……”
“北夜？”她的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高北夜？你是……周明皙！”
女子愣了一下，还傻傻地问：
“啊！你怎么知道？”
她怎么知道？这真是个好问题。
她很早就知道有高北夜这个人。从陆迎风口中得知杂志社请了个正义凛然、英勇过人的法律顾问，那个人就是高北夜。
懊几次她疑心高北夜正是陆迎风下一个想下手的对象，但陆迎风直说不可能。唯-一次跟高北夜见面是在一个新书发表会上——正是周明皙的新书发表会。
想来真是好笑！
她见到高北夜之后知道陆迎风绝不会喜欢像北夜那么冲动、那么男子气概的女人，但却怎么也没想到陆迎风喜欢的却是坐在台上唯唯诺诺，说一句话都要脸红上半天的编剧家周明皙。
“你还是想不起来我是谁？”冷云霓搅拌着浓浓的咖啡，姿态高傲而美丽地凝望着周明皙。
他怎么会喜欢周明皙呢？眼前的她五官平凡无奇，身材也乏善可陈，怎么看都只是中等姿色的女子。或许周明皙是有才气的，是许多有名电视剧的编剧，但陆迎风几时会看上有才气的女人？
“我真的想不起来……”明皙抱歉地回她一朵可怜兮兮的微笑。“你直接告诉我好不好？”
当然好！
“我是陆迎风的女朋友。”
就算真正的五雷轰顶，表情也不过如此了。
明皙瞪大了双眼，下巴掉到地上，极度不可思议地盯着她看。
“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他老早有女朋友了。”
看到明皙的表情，她为什么一点快感也没有？相反的，她觉得有罪恶感。周明皙那圆圆的脸，让她觉得自己似乎从小阿子手上抢走了她心爱的玩具。
“他……他……他从来没说过！”明皙张大了口，结结巴巴地看着云霓——天哪！她长得好漂亮，粉雕玉琢的一个大美人，相形之下自己显得多么平凡渺小啊。
“我相信他不会告诉你，但你不是在他们杂志社出书吗？难道里面的员工都没人跟你提起？”
“我从不去杂志社的……”震惊过后，明皙虚弱地摇摇头苦笑。“杂志社里到处都是漂亮的美眉走来走去，我才不想去那里“所以是陆迎风自己勾搭上你的？”
“勾搭”这两个字明皙的让明皙抽搐！她瑟缩的表情那么明皙，简直要让云霓尖叫了。
“周小姐，是你抢我男朋友，请你别再做出那种表情好吗？让我觉得好像是我抢你男朋友。”
明皙努力想振作起来，但却相当失败，她只能再度露出一抹可怜兮兮的微笑。“我也不想啊……可是我怎么知道会这样？我本来只是怀疑他另结新欢而已，谁知道竟然连旧爱也找上门。”
“旧爱”这两个字让云霓极度漂亮的脸也抽搐了。老天！她竟被贬成“旧爱”
明皙没注意到她的变化，只是低着头紧张兮兮地喝着咖啡，秃秃的手指不停地在咖啡杯上游移，那举动让云霓很清楚的知道：周明皙也许算是个有才气的女人，但绝称不上是个聪明的女人。
聪明的女人不会示弱，聪明的女人不会让别人看出她的紧张——就像她现在，心里明明紧张得要命，外表却还是这么冷静自若。
“刚刚在沙滩上唱歌拍自主那个女孩子你认识？”
“不算认识，只是在电视上看过……”明皙嘟嗫道：“她是姚紫晶啊，现在当红的少男杀手。”
“你确定她只是个‘少男杀手’？”明皙愣了一下，不由得苦笑。
“对喔，她连陆迎风那种男人也杀得死。”
这真是够了！那该死的陆迎风！不但背着她跟周明皙交往，现在又背着周明皙跟姚紫晶交往，简直……简直该杀千刀！懊下地狱！
“咳……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该怎么办？你问我？”
明皙点点头，脸上竟然掺杂着紧张跟依赖的复杂表情。
“我觉得你好像很厉害，你觉得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我们？”
明皙傻俊的看着她，不知道她为什么要一直重复她的话。
“不对吗？”
冷云霓哭笑不得地看着明皙那张孩子气的脸，她现在怀疑周明皙不但有一张女圭女圭脸，还有一颗女圭女圭脑袋。
“你不觉得你问我这句话有点奇怪？”
明皙想了想，给了她一枚浑然不觉的无辜眼神。
“我跟你好像是情敌。”云霓叹口气提醒。
她想了三秒钟，很同意地开口：
“但我们现在有第三个情故啊。”
“所以我们应该联手除掉第三个情敌？”云霓微眯起眼，难道周明皙不像外表看起来那么单纯？
“不是，我只是不知道我自己现在该怎么办。”她很认真地思索。“你觉得呢！你会放弃他？还是继续下去？”
“别问我这种问题，我还没想那么多。”
“我猜也是。”明皙又露出那种小狈似的楚楚可怜。“可是我哭不出来。”
“遇到这种事就要哭哪我早就哭瞎了眼睛。”云霓叹口气，不知道为什么，她居然很同情眼前这家伙。“算了，你回去吧。”
“就这样？”明皙愣愣地问她。
“不然还要怎么样？”
“我不知道啊。”
“那我又怎么会知道？！”冷云霄气得科快尖叫了，只好抓起自己的包包起身打算离开。
“喂！等一等！”周明皙又叫她了。
“唉……又怎么了？”
明皙咬着唇，紧张地低声问：
“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耶……”
她真的觉得自己快吐出极不优雅的话语了。只能咬牙切齿地扔下一张名片。
“我叫冷云霓。”
“等一等啦！”才走没两步，明皙又追了上来。
“到底想怎么样？！”咖啡厅并不大，这气愤的声音立刻让所有人的眼光都转到她们身上。
“我……我没想怎么样……”明皙看起来居然快哭了“只是我……我出门的时候没带钱啊。”
“所以你居然还请她喝了杯免费的咖啡？噢！天哪！云霓云霓，你真是让我意外啊！”风潋滟笑倒在床铺上，火红的身影看来就像一因燃烧中的火焰。
卸妆卸到一半的冷云霓没好气地横她一眼。
“笑吧笑吧！最好关出鱼尾纹！你以为我愿意？谁知道她会那么蠢！”
“蠢是不用让别人知道的。”风潋滟笑嘻嘻地看着她，意有所指地：“没必要让今世界都知道自己蠢，对不对？”
“你想说什么？”
“你知道我想说什么。”
云霓突然起身到浴室去，不久之后素着一张脸出现。素肌的她看起来白净动人，少了分女强人的娇艳强悍，却也多了丝脆弱无助。
“看看你，美得连我都要心动了。”风潋滟叹口气仰躺在床上。“真可惜我不是男人，否则一定不放过你。”她忍不住噗哧一声笑出来。
“唷！这是红色卡门说的话？那我可真是受宠若惊了！”
“我让你贫嘴！”潋滟拖住她的手臂，呼地将她翻倒在床上呵痒。“我看你还贫不贫嘴！”
云霓笑得喘不过气来！潋滟力气大得很，她根本没本事翻身，只能笑得眼泪都掉下来了才求饶：“放过我吧，我快笑死了！”
“哼！是该笑死你——”她的手才放开，云霓立刻还以颜色，抓起枕头对着她一阵乱打。
“红色卡门、红色卡门！你本来就是红色卡门，偏不准我说！”
“你找死啊你！”潋滟笑骂着跳起来。两个人笑闹成一堆，疯疯癫癫的像是回到她们的十三岁云霓跟风潋滟有着相似的身世，十三岁就被送到贵族女子学校寄读，同样孤单的她们结成莫逆之交，感情比亲姐妹还要好，毕业后虽然两人走上了截然不同的道路，但那六年却让她们的感情再也分不开。当然，就跟其他年轻的少女一样，她们也是三人组，只是无垢……三人组中的智多星水无垢却失踪多年。
打累了，冷云霓高级昂贵的羽绒枕也成了摊废物，只是她们谁也不在乎，各自躺在轻飘飘的羽毛上笑着喘息。
静谧无声中，潋滟笑着回头，却在看到云霓眼角晶莹的泪珠时愣了一下。
“云霓……”
“我想念无垢……她是我们之中最聪明的；如果她在，她一定可以告诉我……我该怎么办……”云霓无神地望着天花板,低声哽咽。
“别哭……”
风潋滟上前轻轻拥住她，任她的泪水在自己火红的肩上泛流。尽避她嘴上说别哭，但自己的眼角又为什么也有些湿润呢？无垢无垢，你知道在世界的某个角落里，有两个人正深深的思念着你吗？
“我为什么会这么蠢？你告诉我，我为什么会这么蠢？明知道他是个绝对不可能专情的男人，但我还是爱他！老天！我是冷云霓，是个事业成功、条件好得要命的女人，为什么却在感情这条路上跌得这么惨？！”
“……说真的，”潋滟咳了两声，闷闷地开口：“我也想知道。”
“天哪！”云霓立刻跳起来，又哭又笑地捶她。“你怎么可以这样？人家正在吐露心声！人家正跟你说很重要的悄悄话呢！你怎么可以这样！”
“怎么样？”潋滟笑嘻嘻地：“这么一针见血？这么冷酷无情是吧？你这笨蛋！我可不是无垢，你还真以为我会拍拍你的肩膀，告诉你一切都会过去、一切都会好转是吗？好的，你真是够笨了。”
云霓翻翻白眼，忍不住破涕为笑！这世上也只有风潋滟能说起脏话还美得这么讨人厌了。
“哎呀呀！我迟到了！”风潋滟突然跳起来，笑眯眯地在她颊边吻了一下。“放心，我等会儿去痛宰那些臭男人替你出气。”
这次她真的笑得忍不住了。
“好啊懊啊，记得多杀两个备份，我用得着的。”
风潋滟冲到门口，没忘记抛给她一枚媚眼。
“你放心，要多少有多少……”拉开门，她停下脚步，突然回头轻轻开口：“云霓，离开他吧，我不想再看你哭了。”
云霓忍住泪水，轻轻点头。
“我知道……”
风潋滟火红的身影像是一阵红色的旋风转出去了，留在屋子里的是她身上强烈的香气——那么俗丽……那么温暖。
冷云霓叹口气起身，目光移到床头柜上的照片。
亲昵合照的她跟他，看起来多么幸福啊……瞬间即永恒？
她咬着牙将照片拿起来扔进垃圾桶。
去他的瞬间即永恒！
“这个计划一定会大为成功！我们不但让她上杂志封面，而且附送单曲CD再加上她的心情记事本，这么大手笔，没道理不成功！”
看着他口沫横飞，她突然开始想，自己当初怎么会看上他仿佛记得也是在一个企画会议上，斯文有礼的陆迎风摇身一变，像个超级业务员似的推销自己的企画案。看他口若悬河、炯炯有神、意气风发的模样……就是那一瞬间的表情打动了他。
而现在，他脸上也有这种表情，只不过这次他为的是另一个女人；一个年纪几乎小他一半的女人。
贬议桌的另一个角落里坐着姚紫晶，不过十八岁的年纪极为漂亮的鹅蛋脸，一双水灵灵、我见犹怜的大眼睛——
这么年轻、这么美貌！难怪连陆迎风这老江湖也要败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光是那楚楚动人、忧郁深透的眸子，就不知道要迷死多少男人。
想到这里，冷云霓不由得轻轻碰碰自己保养得宜的脸。
她老了吗？还不到三十岁，尽避着不出岁月的风霜，但她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比不上姚紫晶的年轻。不管用什么保养品都无法挽回年轻。如果陆迎风要的只是年轻，那么她真的只能无条件投降。
“你觉得怎么样？紫晶是目前最热门的‘少男杀手’，可以签下她做这个专案，对杂志的销路一定会大有帮助的！”陆迎风的眼光定在她身上，期待看到她微笑点头的表情。
冷云霓只淡淡将手上的企画案盖上，随口问道：“陆经理，你知道这份杂志的定位在哪里吗？”
“我当然知道！”他露出大受污辱的表情。“但以前我们也做过类似的企画案，女性读者们也都很欢迎！”
“以前我们做过的都是知性美女，不但貌美，而且有才气，聪明皙能够受到妇女同胞的青睐。”
“紫晶也很有才气！第一张专辑跟第二张专辑里有很多歌曲都是她自己填词作曲的！”
这句话一说出口，陆迎风立刻后悔了！他这么说岂不是摆明了自己偏袒姚紫晶？他连忙转向冷云霓，强自镇定地开口：“这是不争的事实，许多人都知道。”
他真令人伤心！
冷云霓喔了一声，连眉头也没挑动。
“云霓，你是国外杂志的代理商，当然中文版的企画也要经过你同意。但是，主要的企画方向还是由我们来掌舵对吧？”
“是。”冷云霓淡淡回答，如果他偏要做得这么醒目、这么令人无法忍受，那她也无话可说。
“那么？”陆迎风微笑地看着她，就等着她点头同意。
他的表情，竟像是吃定了她不会有意见、不敢反驳。
“好啊。”云霓突然露出甜甜的笑容，迷人地起身答道：“你们坚持要做我当然同意，只不过整个企画要由周小姐来执笔，而我则有权全程监督。”
“周小姐？”陆迎风迷惆地看着她，好似真的不知道她说的是谁。
“周明皙。”
他愣了一下，傻傻地看着她。
“周明皙？！”
“没错。”冷云霓往外走，婀娜多姿的纤细蛇腰轻轻款摆。
“就是周明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