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叶知秋 第七章
他真的烧得很严重!火烫的额头让她不由得蹙起眉。
“他这个样子多久了?”
“两天啦!我有到药房买药给他吃啦!可是都没有用！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林太太忧心地看着躺在床上的章麒麟。“今天特别严重啦!我真的很担心他啊……”
“我看还是送他到医院去吧!这么高的烧要是不看医生，恐怕会有危险——”
“我不要去医院。”床上的章麒麟突然睁开眼睛喑哑地吼道。
她们都吓了一跳!他那双眼睛布满血丝，看起来恐怖至极!
欧胜语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抽了一下，她叹口气蹲在他的床边看着他。
“麒麟，你真的病得很严重，要是不送你到医院去，你会很危险的!”
“我不去医院……”他喘息着回答，那虚弱又忿怒的声音让欧胜语沮丧得几乎想哭!
“麒麟啊－－”
“我不去!”章麒麟跳起来吼道。
他那火热的身体撞上了床边的欧胜语，她不由得抱住他轻柔地安抚：
“好好好，不去医院就不去医院。这样好了，你休息，我在旁边陪你好不好?”
他的胸口急遽起伏，喘息地瞪着欧胜语。
欧胜语那温柔的眼神让他缓和地叹口气，在她的搀扶下重新躺回床上。
“你不用陪我……明天我就会好了……”
“这你就不用管了，休息吧!我会待在这里的。”她轻语地盖上他的眼睛。“睡吧……”
她的声音仿佛具有催眠的魔力一般，章麒麟凝视着她的眼睛，好一会儿竟然真的略微平稳地睡着了。
欧胜语替他盖好被子，然后与林太太一起走到外面。
女人不太放心地回头看了房里的章麒麟一眼，忧心忡忡地问：
“欧小姐，麒麟不看医生真的没关系吗?我听人家说，烧得太厉害会秀逗呢，麒麟那么好的人，万一脑袋真的秀逗了，那可怎么办?”
“不会的，你放心好了，我会照顾他的。”欧胜语安慰地说道：“万一真的不行，我会过去叫你，我们再一起送他到医院去，好不好？”
林太太只能点点头。
“好啦!万一有什么事，你一定要叫我喔!麒麟就像是我和阿土的弟弟一样，他要是出什么事，我们家阿土一定会骂死我的!”
“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林太太叹口气摇着头出去了。欧胜语看着她的背影，脸上不由得浮起一抹感动的微笑－－多么温暖的感情啊!
在一旁旁观的她，怎么也忍不住地深深羡慕起来，这可不是她一直期望得到的吗?为什么在这样的角落里竟然有这样的感情，而在所谓的上流社会里，却一点也感觉不到这样的温馨？
难道人真的要这么贫穷才会有人性？才会有真情?
欧胜语愣愣地想着，看着小屋子里的一切，再想想自己所拥有的……到底谁才是真的贫穷?
“胜语……胜语……”
欧胜语惊跳一下，想也不想地便往屋子里冲。
“麒麟?”
床上的章麒麟睁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四处搜寻着她的身影，一看到她，脸上不由得露出放心的笑容，他微笑着说：
“我以为刚刚是我在作梦……”
欧胜语在床边坐了下来，微笑地碰碰他的额头。
“傻瓜，说不定你现在才是在作梦呢!”
他连忙握住她的手，那冰冰凉凉的感觉好舒服！
他忍不住将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喃喃地说道：
“没关系……就算是梦，也是个最美的梦……要是生病可以一直作着这么美梦，我宁愿一直、一直病下去……”
“胡说八道!”欧胜语轻斥，然后将她的手抽了回来。“你要多喝水，躺着，我去倒水给你喝。”
“不要!”他连忙拉住她，那血红色的眼里有一丝惊慌。
“别去!”
“怎么啦?”
章麒鳞勉强微笑。
“我担心这真的是梦……再多待一会儿，我不渴，真的!”
不知道为什么，她竟然感觉到自己的眼眶不争气地红了起来……怎么在他面前，她总是这么脆弱、这么容易被打动?
欧胜语掩饰住自己的哽咽，微笑着轻抚他的脸，低低地说道：
“好，我不去，你再多睡一会儿好不好?我跟你保证，不管这是不是梦，等你睁开眼睛的时候，我还是会在这里的，好吗？”
章麒麟满足地叹口气笑了笑。
“好……这样我就放心了……”
“睡吧……”欧胜语凝视着他因为高烧而显得绯红的脸，配在他那带着点稚气的面孔上，看起来出奇俊美。
她深深地吸口气……这里一定是被下了某种魔网。真的！要不然，为什么她在这里总会觉得特别自在?这里的人、事、物，为何也总特别吸引她。
是的，这里的一切对她来说，是很容易着魔的!她一定要很小心，很小心，要不然，她很可能会沉溺在这里面无法自拔。真的，一定要很小心!很小心！
◎◎◎◎◎◎
深夜，他还清醒地大睁着双眼，早已数不清自己究竟已经度过了多少个无眠的夜晚，但是，这次的理由却不一样。
他叹口气放弃与睡眠争斗，起身替自己点燃一根烟，而后走出了房间。
大宅子里安静无声。这么晚了，其他人都睡了吧?胜语一个晚上没回来，他不自觉地走到她的房门口，里面却没有灯光，他暗忖。
记不得有多少次，他在深夜里走到这门口，总会发现里面还有着微弱的灯光。刘嫂说她总是把工作带回家里做，经常彻夜不眠，为的就是要把公事赶完。
那么庞大一个企业，就算是正常运作的时候都已经让他感到相当吃力，如今展龙长期呈现严重亏损的状态，而她竟然还能让它维持运作这么久，也真的难为她一个女人了!
柴济刚叹口气看着那房门，却想起了他与欧胜语第一次见面的情景……
那是他的父亲还把欧胜语他们母女安置在台湾的时候，有一次他偷偷地跟踪自己的父亲到了欧胜语她们母女所住的地方，他从窗外看到父亲亲切地抱着小小的欧胜语，模样极其亲爱，那时候他的心里唯一有的——只是妒恨！
那次之后，他常常一个人偷偷地跑到她家附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看看父亲所疼爱的女儿到底是啥模样，有一天终于让他等到了！
欧胜语那时候才念幼稚园吧！穿着小小的碎花洋装，头上绑了两个可爱的小包包，模样看起来像是玩具店里的玩具女圭女圭。
那是他一直期待的妹妹，但是为什么不是自己的母亲所生的呢?
案亲与母亲经年冷战，不但让他感受不到半点家庭的温暖，而那美丽的玩具女圭女圭，也正是剥夺了那一切的元凶!
他记得欧胜语的母亲是个笑起来脸上有两个甜甜酒窝的女人，从那时候开始，他对有酒窝的人都有种莫名的厌恶！
几十年间，他和欧胜语断断续续见过几次面，双方都没留下好印象，直到去年，她才又回到台湾……
那时候他只说：你喜欢的话，就到公司上班吧!
没想到她真的去了，而且还那么努力地想挽回已经濒临破产边缘的展龙建设。
柴济刚叹气又叹气，屋里阴阴暗暗的灯光仿佛暗喻着某种控诉，以及责备着他的冷血无情。
他真的很该死，是不是?竟然……
“碰！”
柴济刚楞了一下!什么东西撞到地上的声音惊动了他？
他回过身子，仔细侧耳倾听。不远处少女的房里传来的声音，好像是什么东西在地毯上摩擦所发出来的。
他轻声走到少女门口，门里隐隐地透着光线，隐约可以看到里面的景象，他谨慎地隐身在门口往里面看——
房里的少女正努力想撑起自己的身体，她的额头上流着汗水，纤细的手上冒出青筋；她咬紧牙关，不发出任何声音地靠在床边的椅子上想站起来。
柴济刚犹豫了几秒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进去……
少女深吸一口气，再一次努力想站起来，可惜还是失败了!椅子重心不稳地翻倒在地上，而她也从床上跌了下来。
少女沮丧地趴在那里，泪水从她的眼里流了下来。
柴济刚再也忍不住地打开门冲了进去——
“别勉强!”
少女错愕地抬起脸，立刻怨恨地将脸转开，怒道：
“出去!”
他上前不发一语地将她抱起放在床上。
少女恨恨地瞪着他。
“我讨厌你!”
柴济看着少女的脸，好一会儿才幽幽地叹口气：
“因为我那天所说的话吗？”
她一句话也不说地别开了脸，眼里却还是不争气地流下泪水……
“别倔强。”
柴济刚叹口气，轻轻地将少女的脸转过来面对着他。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少女的眼睛，竟好像他们已经相识了一辈子似的熟悉！
“我没有想伤害你的意思，我只是觉得荩芳说的对。如果你一直依赖着我，也许有一天会发生谁也想不到的事情，到时候爱你，反而是害了你。”
爱?听起来怎么像是一个笑话?
少女一笑。
“何必这么说?我只不过是你从路上捡回来的一个垃圾－－”
“不许你这么说!”柴济刚蹙起眉打断她：“你不是垃圾!”
“那我该算什么?”她哭着问：“我什么也不是，你根本不认识我!我只是你一时兴起，同情心发挥到极致的玩具而已!总有一天，等你知道我的过去之后，你连看也不会多看我一眼!”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柴济刚蹙起眉看着她。“我为什么要知道你的过去?一点也不重要!如果我想知道，我早已问了，何必等到现在?”
少女哭着拼命摇头。
他不耐烦地强抓住她小小的脸，强迫她面对自己。
“你听好！我不管你的过去，也不想知道你的过去!从我救了你的那一刻开始，你已经是我柴家的一份子了！我不会抛弃你，更不会丢下你不管!但是我不想再听到你说这些自怨自怜的话，懂了没有?”
少女怯怯地看着他，那眼神像面对一个怪物似的。
他叹口气，缓和地笑了笑。
“我太严厉了吗?没关系，你会习惯的，我这个人的确不善于表达感情。”
“感情?”少女轻轻地问：“你喜欢我?”
柴济刚的眼神无比温柔，他凝视着少女不自觉地微笑。
“我想是吧!看到你的时候没想那么多，可是这段时间下来，我想我已经习惯你在我身边了。”
“你真的不在乎我的过去?”她怯生生地问。
“根本不想知道。”
少女哭着投进他的怀里，那悲惨的声音让人听了为之鼻酸！
柴济刚温柔地轻拍她的背。
“傻瓜，哭吧!我想你一定受了很多苦，是不是?哭吧!我会在你身边的!从今天开始，不会再有人伤害你了!”
听到他这么说，她哭得更急了!这一生从来没有人对她这么好，也从来没有人承诺要给她保护与温暖，只有眼前这个陌生的男人愿意提供给她一个温暖的怀抱与港湾。
有了这一切，她死而无憾……真的!
她要求的其实就这么简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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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荩芳离开那盏灯光，独自一个人走到阳台上，让凉风微微地吹拂着她的脸。
她深吸一口清新的空气，心里有些许的遗憾……
也许是同情吧?
她不知道，看着柴济刚温柔地抱着少女的模样，她的心里其实隐隐地有些不安……
柴济刚真的不在乎她吗?
她向来不相信爱情，更不相信世界上有可以超越一切的感情，到头来，那些深深切切的感情，不都淹没在现实的洪流中，再也不复见了吗?
她希望是她太自私、太不懂得爱情了!要不然，他们都将受苦……
她叹口气，遥望着远方的灯火，那里还有多少正在受苦或者正等着受苦的人啊!
像胜语，以及那些不知名的的少女，还有多少相信爱情可以超越一切的傻女人，你们啊——可千万记得爱情不是一切！
说什么哀哀切切、恩恩怨怨的感情，到后来，受伤的可能都是你们啊!
就当她自私吧!
奔荩芳回头看着不远处房里的两个人——就当她是自私吧!
她宁可当着最爱自己的女人，也许这才是唯一的保身之道，至少在她相信这一切之前，她宁可自私点，宁可放弃对柴济刚的那一丝憧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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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作品最主要的特色在于金字塔型的建筑，透明的玻璃帷幕需要极高的建筑技巧，才能长久维持其历久不衰……”
章麒麟迷迷糊糊地听到有人以轻柔的声音正念着他的课本，那声音不像是学校里的任何一个老师，反而像是欧胜语的声音。
他傻傻地笑了笑。那怎么可能呢?一定是作梦吧，欧胜语怎么会替他念课本？
他幽幽地叹口气。如果这是真的，那该有多好，这几个月来，他日日夜夜想着欧胜语。只是他有自知之明，以欧胜语的身份地位，怎么可能会看上他这种什么都没有的小憋子?更何况，他还得了那什么稀奇古怪的鬼病，到现在也没把高中念毕业！
“……历史上最著名的建筑物如下——巴黎铁塔，建筑者是……”
他愣了一下，这次他听到的该是真的了!
章麒麟连忙起身，那突如其来的晕眩，让他不由得申吟一声又倒了回去。
“嗨!”欧胜语连忙从桌边来到他的床畔，轻轻地扶住他。
“怎么啦?是不是想喝水?”
“你真的在这里……”章麒麟不可思议看着欧胜语的脸，那白皙动人的面孔千真万确地就在他的跟前，而且还正在微笑呢!“我不是在作梦吧?”
欧胜语忍不住笑了起来。“你一个晚上都在问同样的问题，醒来十次问十次，逃诩快亮了，你这次是真的醒了吗？”
章麒麟傻傻地看着欧胜语。记忆中好像一直迷迷糊糊地梦到她，梦到她跟他说话，梦到她微凉的手放在他的额头上，那梦境是那么真实而温柔，让他怎么也舍不得清醒过来。怎么原来那一切都是真的吗?
“傻瓜!你真的烧过头了吗?”欧胜语温柔地取笑，手轻轻地抚上他的额头探探温度。“嗯……烧退得差不多了。”
章麒麟轻轻地握住她的手，她细女敕、柔弱无骨的手握在他粗糙的大手中感觉好脆弱，好像只要他一个不小心，就会被他掐个粉碎似的！
但是他知道，欧胜语不是那样脆弱的女子。在她美丽的外表下，其实有着一颗强壮的心，足以媲美任何一个男人!
“怎么啦?”
章麒麟无言地握住她的手，因为，这已经是一个美丽的梦了!第一次见到欧胜语时就已经被她深深吸引，只是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这一生，竟然会有机会这样握住她的手!
至少在这一刻，欧胜语是属于他的，像他这样的人，一辈子能有一次这样的机会，已经够他满足的了！
“没什么。”章麒麟惨惨地笑了笑，抬起跟问：“你刚刚在做什么?”
欧胜语挑挑眉回道：
“我说过我以前的功课很好的，当然是在当你的家教老师啊！我把内容录在录音机里，你随时都可以放出来听，这些可都是必考题喔！”
章麒麟顿时傻了眼!
“你在帮我录录音带!?”
“我说过我可以当你的家教的，不是吗?”
“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欧胜语微微一笑。“我已经说过了，不是吗?”
“是……你是已经说过了，可是为什么呢?”章麒麟苦笑地抱住自己的头，里面像有无数的小精灵！在骑马打仗似的。
“为什么要对在我这么好?你知不知道好不容易上了天堂，却注定了又要打入地狱的滋味有多苦吗?”
欧胜语的笑容凝结在脸上。看着章麒麟张痛苦的脸，她哑然无语地站了起来，只能轻轻地说声：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你不是有意要让我对你怀有梦想、你不是有意要让我每逃诩期待着跟你说话，你更不是有意要在这种时候出现，像一个守护天使一样守在我身边吗?”
“麒麟……”
章麒麟突然猛地拉住了她，他的力气太大也太意外，欧胜语根本来不及拒绝，便已经躺在他的怀里。
他那略微泛红的脸有着奇异的光采，而那双眼睛里更明白地写着“”!
欧胜语不知所措地挣扎。
“麒麟!别这样!”
“如果真的要下地狱，那就让我下地狱好了！”
他说着，唇凶猛地吻上了她细致的唇瓣。那强烈的需索让她根本无法反应，只能咬住唇，不让他轻易入侵。
她的拒绝让他更加激动，唇瓣在她防守的周围游移，那喘息的温热让她晕眩、让她迷惑……
“为什么不承认你其实也是喜欢我的?”章麒麟轻轻地诱惑着她的唇瓣，低低地在她的耳边呢喃：“你喜欢我的，是不是?承认吧！”
欧胜语无助地攀住他的肩，因为，那像是唯一的救赎，但却更像是天堂与地狱的入口……
他的唇那么热、那么潮湿，她可以清楚地感觉到他呼吸的温度，以及他的声音……
“我好喜欢你……”章麒麟近乎痛苦地低语承认：“为什么呢？原本我可以安分守己地当个不起眼的建筑工人，为什么你要这么靠近我?为什么你要出现，让我无法克制、让我忍不住想要拥有你?”
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面对他那痛楚的眼神，她突然像是迷失了!那一汪深邃的潭水正诱惑着她往里面扑去——眼前这个人是她可以拥有的，因为，他有她想要的一切!
身分、地位、财富－－那都不重要啊?过去的二十多年，她拥有过的东西在这一刻都显得那么无意义，而那从不曾让她快乐过的东西，此刻彷佛都成了她的枷锁、她的包袱!
欧胜语啊欧胜语，放开吧!
欧胜语的心正尖叫地呐喊着……
放弃那些无谓的东西吧!管其他人怎么想呢，因为，她爱他啊!
也许正因为他们之间有着那知大的距离，所以更显得这样的爱带着危险的气息吧……
她轻轻地颤抖着吻上他的唇，仿佛承认了自己内心深处的感情，而心底交战的一切，都暂时抛掉了!
当他们的唇火热地纠缠，当他们将所有的意识全都忘掉，只剩下两个单纯的男人与女人——爱情这才真正开始……
而且，另一种交战也悄悄地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