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暗投 第四章
真相大白,有人在家闲到发慌,狐群狗党来约,就去了,结果不管是狐还是狗,全都是标准银样枪头的京城阔少,表面威风凛凛,呼啸过街时颇引起众人注目,但真的骑射之际,却全是绣花枕头,一点用也没有。
乱射一通的结果,就是策马跑在最前面的雁靳辰倒楣遭殃。
“你何必跟那样的人混?”来帮他拆线,换药时,柳绿霏忍不住出声责备,“京里不是没有能骑能射的好手,东城水巷附近,住的都是兵部的人,门缝里扫扫都能扫出一堆人陪你骑马射箭。”
"你以为我这种当过反贼的,能靠近兵部吗?”再度回复生龙活虎的雁靳辰,这会儿能回嘴了,没好气地打断他:“而且你别忘了先前的事——”
除了他的背景堪虑之外,全京城都知道,先前雁靳辰还想抢兵部江参将的老婆,深仇大恨不过杀父夺妻,那件事闹过之后,兵部上下一心都合力讨厌雁靳辰,自然不会给他好脸色。
人家江参将现下正和爱妻远在天边,夫唱妇随地合力镇守北漠,他却仿佛困兽被关在这繁华京城,若不是日子无聊透顶,又怎么会答应那班纨绔子弟,又有谁会来找他?
“你干嘛跟人家争老婆呢?挺不君子的。”柳绿霏嘀咕,“难道就没有别的兴趣了吗?”
“比如说呢?”雁靳辰很不爽地反问,“我没有读过什么书,要我济世救民,那是不可能的。还是要我回头当马贼?更加不可能,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看,稍有动静,立刻直报朝廷,这种日子无聊透顶,你要是看不过去,大可帮我找点正事做。”
柳绿霏听了,有些后悔自己说错话,她早应该想到这一层的,为何还要提兵部?何况,这些日子以来,她也慢慢了解雁靳辰的境遇,一切只能说造化弄人,而今他虽然是锦衣玉食,却如同被软禁,如此处境到底是好是坏,加她也不确定了起来。
“你若真无聊城这样,那下回你到医馆来,我不赶你走就是了。”她带点歉意地说。
这可是大大的进步!从一开始的冷淡,无视,到中间的不耐烦,一直到此刻的让步
就这么一句话,让他不由自主觉得一股喜悦像泡泡一样偷偷冒上来。
对于这个聪明又冷静的大夫,他有种难言的孺慕;瞧她个儿小小,不甚起眼,但她思索难题时的细致侧脸,想到答案时杏儿眼闪烁的光芒,用对了药方时嘴角的一抹微笑,对病人一视同仁的专注神态都让他忍不住要盯着他,样样都细细地看,再小的细节都不想放过。
可是,不能让她知道,就像设陷阱抓鸟一样,表面上平静无事,但私底下要谨慎接近,不可妄动——
所以雁靳辰故意抱怨,“什么?你想要我负伤之身还到你医馆去?你这大夫到底是怎么当的,不能来这儿帮我换药吗?”
“你这伤口早就好多了,换了平常人,走路行动都没问题,换成是你,我猜还可以骑马射箭,干嘛老要叫我来这儿?”柳绿霏嘀咕了几句。
“我在自家里,才方便月兑衣给你看嘛。”他故意压低嗓音说。
雁靳辰的肩伤以神速复原,果然像野兽一般,换药的时候,他大喇喇地把上衣月兑了一半,想看闺女大夫害臊脸红的模样,这贼心却落空了,因为,柳绿霏根本连眉毛都不挑一下,就迅速动手帮他换好了药,眼里完全只有伤口,没有其它,对他精壮剽悍的身材根本没有多看一眼。
她柔软的素手轻抚过他的宽肩时,他仿佛被会扎了一下,震了震。
“还会疼?”大夫的口吻是很权威的,“照说伤口都愈合了,应该只会发痒才对,该不会是有化脓吧?”
说着,指尖在他肩上游移轻按,一面问他哪儿疼,那种又麻又痒,像针尖轻刺皮肤的感觉,雁靳辰也说不上来,结果居然是他沉不住气,粗鲁地挥开她的手,草草把衣服又拉好,跟大闺女似的。
柳绿霏被他吓了一跳,睁大眼望着他。
如此失态,是因为不想让她看到他身上的伤吗?可惜太晚了,她全看见了。
他的肩上,背后,手臂都有旧伤痕,深深浅浅,交错纵横,有鞭伤,有刀伤,有箭伤,甚至还有被野兽较过的痕迹。
伤好多,触目惊心。柳绿霏强持镇定,努力克制,才能保持表面的平静,不让内在的激荡的心疼被发现。
他过去这几年,过的到底是什么样的日子?其实,不难想像。
下人都躲开了,偌大的花厅似乎变得太安静,静得让两人都心慌。柳绿霏掩饰似地走过去门口,探头看着架在廊上的火炉,上头有个瓦罐,正在温着帮他熬煮的药茶。
大夫亲手倒了一碗,送过来给伤者喝,伤者没有多说,接过了碗,仰头一饮而尽。
“这茶,有老鼠药的味道。”喝完了,雁靳辰才皱眉嘀咕。
“你又吃过老鼠药了?”她给他老大的白眼,“不然怎么知道老鼠药尝起来是什么滋味?”
本来以为他会嘿嘿冷笑两声过去的,或是故意说些瞎话逗她;没想到雁靳辰没有这么做,他只是沉默了片刻,方道;“是,我是吃过老鼠药。”
“为什么?“她这下诧异了,追问道,“是和人赌东道输了吗?”
“自然不是。”他盯着茶碗,慢吞吞地告诉她,“当年流浪的时候,实在饿得狠了,又遇到大雨,躲在不知道什么山脚的破庙里两三天,什么食物也没有,别说老鼠药,连泥土我都试着吃过。”
“你”
多么荒谬,又多么可悲,如今的小王爷,一身随便穿搭的外衫都是以最上等的缎布裁制,桌上搁着各色精致茶点,宫里来的糕点甜食,南方进贡的珍奇水果而身在其中的雁靳辰,诉说的,却是如此悲惨的过去。
雁靳辰动也不动,深怕惊扰了这慢慢靠近的细致鸟儿,吓飞了。
然后,他很慢很慢地,缓缓偏了偏头,黝黑刚硬的侧脸,靠上了温软细致的素手,蹭了蹭。
就像安扶一头老虎一样,柳绿霏屏息以待,好半晌了,大气也不敢出。
报厅里再度陷入沉寂,她的心跳得好快,像是误食了什么不对的药材,扑通扑通,根本静不下来——
结果啊,这种吃错药的感觉,不但没有因为时间过去而减轻,反而越来越严重。
第回雁靳辰一出现,不管柳绿霏正在做什么,总是会有一刹那突然喘不过气来,心儿乱跳一通,要是他没出现,也好不到哪去,她一颗心就仿佛吊在半空中,轻飘飘,没抓稳就要飘走似的。
只能说,这人真的邪门,老是不按牌理出牌!
就像这日,未末申初,家家户户准备晚饭的时候,柳医馆的照惯例是要关门了,也照惯例还没法关,剩下两三个病人,不看完,柳绿霏不会休息的。
通常这时候,雁靳辰都已经来到医馆了,只要满室侯诊的人们突然安静下来,柳绿霏背后觉得一凉,抬起头时,十次有九次,就是他刚从大门走进来。
但一直到今日最后一个病人都看完了,柳绿霏送客送到门口,还不见那个熟悉的,高大的身影出现。
在门口发了一阵子呆,望着炊烟袅袅,她心里的滋味颇为微妙,到底是惆怅,是困惑,还是微微的失望她自己也搞不清楚,这症头,就算翻遍医书也翻不到解决方法。
一抹倩影孤零零的站在门口,好一会儿没动,简直要跟夏日的夕阳融在一起,成了风景的一部分。
“大夫,该吃饭了。”保柱出来招呼。
半晌,见柳绿霏迟迟没有反应,也没有动作,好像没有听见似的,保柱忍不住多嘴了一句,“呃,大夫,你在等雁少爷吗?”
“没这回事。”柳绿霏否认,她看他一眼,柳眉挑了挑。
保柱有点不好意思,讪讪地解释:“虽然雁少爷挺吓人的,不过看惯了也就还好,好几天不见他来医馆,反而有点怪怪的。”
可不是吗?平日怪他吓哭小阿,惊扰病人,可就几天没看到那个高大身影鬼魅般的现身,就像少了什么似的。
但柳绿霏自然不会承认,她只是淡淡说道:“他来不来是他的事,我们吃饭去吧,晚上还有得忙呢。”
吃过简单的晚饭,两人在关了门的诊间挑灯夜战,柳绿霏即使看了一整天的病人,到晚来还是耐心教导保柱,一一详细讲解医书中艰涩的文字给他听。
直到夜色渐深,保柱已经先回房就寝了,她还在灯下独自奋战,说实话,她也不是不想早早上床休息,只不过她帐本还没对完,书还没翻完,该记的病例跟诊断也还没写全——
偏偏讨厌的是写着写着,心思就会飘走,飘到某人身上。
他是不是又无聊到和狐群狗党出去鬼混了?是去骑马,射箭,捕猎,还是在青楼吃饭喝酒,听歌观舞?是不是不管在哪儿,脸上总还是那个略带嘲讽的笑意,眼神还是一样诡矣邙沉冷?
她独自在灯下出神,一手支腮,另一手持笔,油灯的火光偶尔闪烁,映在她灵秀的侧脸,也把她纤细的身影投在墙上。
影影绰绰,闪啊闪的,另一个影子静悄悄的出现。
大门,中门这种东西向来是挡不住雁靳辰的,他无声无息地进了诊间,一抹黑影似的待在房间阴暗的角落,药橱旁边,安静地望着灯下的女子。
她发呆了多久,他就看了她多久,灯没都快烧尽了,灯芯摇曳得厉害,终于,她无声地叹了一口气,放下墨汁都已经要你个凝干的毛笔——
“吓!”一转头,瞥见角落的黑影,柳绿霏吓了一大跳,手一松,笔也应声落地,一路滚啊宾的,滚到雁靳辰跟前。
他弯腰捡起,嘴角有着一抹不可思议的笑意,“吓成这样?我还以为你的胆子大,什么都不怕呢。”
“你”柳绿霏罕见地语塞了,她的心还在猛烈撞胸口,透不过气。
“可不就是我。”雁靳辰缓缓走过来,把笔放在桌上,人就顺势靠着桌子,似笑非笑地俯望着她。
柳绿霏回过神来,突然,眉头一皱,敏锐地问,“你喝酒了?”
虽然脸色正常,但身上的酒气可逃不过她的鼻子。雁靳辰还是笑笑,没回答,眼眸映着油灯闪烁的光芒,专注地看着她。
“真奇怪。”好半晌,他才自言自语似地喃喃道,“实在是不漂亮啊。”
柳绿霏对自己的容貌从来不曾多在意,但听他这么莫名其妙的一句,还是忍不住心头有火,回嘴道:“我可不是靠脸蛋看病的,长得丑又怎么样?”
“我不是说你丑。”他显然是真的有酒意了,居然用粗糙的指类顺了一下她弯弯的柳眉,又沿着她的脸猾过,直到她的下巴,长指略用力,抬起她的脸蛋,细细巡视,认真研究了半晌。
柳绿霏狐疑地看着他,“不是说我丑?那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只是不懂,为何你的模样儿老在我脑海里绕?”他左看右看,像是想把她脸上研究个够。
她想翻白眼,莫名其妙地想笑。
不能笑,要忍住,等着他说下去。
丙然,雁靳辰继续嘀咕:“以前那些马贼兄弟知道了,一定会说是因为太久没有女人,没乐子,所以我认真找了很多乐子,一连好几天晚上都在绿春楼喝通宵,花了很多银子,认识很多朋友。——”
“哦,你有什么朋友?”柳绿霏很有兴趣地取笑他。
雁靳辰的眼眸突然暗了暗,跳跃的火光仿佛灭了。
“自然有,新的,旧的都有。”他的大掌捧住她的脸庞,轻轻摩挲,像是出了神似的静默了片刻,才说:“我还遇到了小时候一起读书的几个旧识。”
那不是很好吗?为何他的神情带着落寞?眼看那样粗犷英俊的脸上流露出这样的神情,即使只有一丝丝,都让柳绿霏心头微微一扯。
“怎么了?又是一言不和打起来吗?”
他缓缓摇头。
“他们一看到我像看到鬼一样,隔得远远的,连过来打声招呼也不敢。”他的嘴角扯起嘲谑的冷冷笑意,低声慢吞吞地说:“但银子撒下去,美酒,美女环绕之下,到后来,他们就又成了我的童年伴读,旧日好友了。你说,是不是很奇怪?”
她认真地想了想,才说:“不会啊,如果银子都买回朋友,那就买吧,反正你现下有的是银子,没的是朋友,拿你有的去换你没有的,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哪儿奇怪了?”
他凝望着她,眼神柔和了,笑意,也柔和了。
“还是大夫饱学,三言两语,解决了我的疑难杂症。”他的赞美模模糊糊的,叫人听不真切,“那大夫能不能帮忙想想,为何我买了朋友,找了乐子,跟全京城最漂亮的姑娘们饮酒作乐了这几天,还是满脑子想到你?”
这下子她就答不出来了,卡在那儿,一张被他轻薄了好久的脸蛋儿慢慢的,慢慢的,越来越红。
“你慢慢想吧,想到了再叫我。”他的话声越发低沉模糊,高大的身子已经滑坐在早先保柱坐着听课的椅子上,此刻又顺势趴在桌上,没了声音。
“喂,喂!你不能在这儿睡觉——”
必答她的,是轻微的鼾声,他真的睡着了。
★★★
棒日,病人照例川流不息地来到柳医馆,一般市井小民付不起名医的高额费用,在京城要找个普通大夫又特别难,而柳绿霏的医术好,收费又便宜,所以即使没有挂招牌,口碑却是私下一传十,十传百,只要开门就是满座,套句雁靳辰以前说过的笑话,真是比隔壁青楼还热闹。
大夫也照惯例准时开门看诊,除了一双杏儿眼底下有些疲惫的细纹以外,柳大夫仍然非常正常,非常冷静,非常专心地看病。
看似正常的一日,到了近午时分,却突然变了调。
柳医馆的大门给粗鲁踢开,一名陌生男子领头,恶开恶状的一行人走了进来,沿路遇到谁就推推,就连三岁小儿都感觉得出来他们来意不善,自动闪开,飞奔到母亲怀里躲起来。
“你就是姓柳的?”领头那人一脸睥睨,居高临下地看着端坐诊桌的柳绿霏。
懊一个柳绿霏,眉毛也没有挑一下,只是抬眼望了他们一眼。
钡人她可没少见过,再凶恶的她也不怕,这种寻常地痞流氓型的,她还不放在眼里。
“这几位大爷,是要挂号看病吗?这边请——”保柱连忙出来拦,可惜文弱少年毫无气势,被人粗鲁一推,就踉跄地退开了好几步。
“我们可不是来看病的。”恶人傲慢道:“我们只是来看看,给逐出太医馆之后的废物,怎么还有脸继续假冒大夫,挂牌看病?”
“你哪只眼睛看到招牌了?”柳绿霏冷声反问。
恶人语塞了片刻,脸色难看极了,他恼羞成怒道;“没招牌,那这些病人是哪儿来的?为什么全聚在这里?难道都是来串门子,聊天的?”
“关你什么事?”柳绿霏丝毫不为所动。
“你你是不是西城范医馆的公子?”有人认出来了,小小声地问。
“正是。”那位公子索性承认了,傲慢道:“看清楚了,我爹可是现正在任职太医馆,响当当的名医范太医,生平最看不起你们这些沽名钓誉,私下乱看病收钱的狗屁倒灶假大夫!愚民蠢妇贪便宜,只往这种狗洞钻,敢问这位假大夫,你银子赚得也安心吗?”
这下子情况清楚了,不就是同行眼红,来砸场的。
“你爹是谁,我可不知道,不过,城西的范医馆我倒是有所耳闻,门面富丽堂皇,贵气得紧。”眼看这位范公子脸上得色更盛,柳绿霏毫不留情地一针扎下去,“奇怪的是,照说任职太医馆是拿皇上俸禄的,不准私下看诊收钱,愚民蠢妇要上哪撒银子看病,跟你们家大业大的范医馆有什么关系?”
“你”再度被说得无法反驳,范公子脸涨成猪肝色,一怒之下,抓起旁边的药坛子就砸,坛子摔到墙上发出哐啷巨响,碎片四散,还差点伤到旁边走避不及的妇人。
“给我砸!傍他们一点教训!”范公子下令。
只听得尖叫四起,范公子连同带来的几名大汉都动手起来,能砸的就砸,不能砸的就往旁边丢,一时之间,本来朴素整洁的诊间,成了满目疮痍。
病人们走的走,逃的逃,保柱徒劳地想要劝,但毫无用处,只剩柳绿霏站在原地,冷眼看着这一切混乱。
闹得正凶时,一个懒洋洋的低沉嗓音穿透混乱而来。
“一早吵什么吵?不知道还有人在睡觉吗?”
众人都愣了一愣,范公子手上高高举着一把高脚木凳,本来要对着柳绿霏砸去的,也没砸。
斑大威猛的陌生身影这时才现身,脚步懒懒的,却蕴藏着无限的霸气,加上浓眉下那双奇异的眼眸,让那此恶人都有点隐约的胆寒。
问题是柳医馆的内室,为何会走出一名陌生男子?而且,还在里头睡觉?这是怎么回事?
大家都知道柳医馆本来三代行医,上一任的柳大夫还被引荐进了宫里的太医馆,但是才没有多久就出了事,柳大夫给停职,赶出太医馆不说,医馆的招牌也给下令拆了。
销声匿迹了几年,才又听说柳大夫的女儿出来继承父业,一开始只是帮街坊邻居看看小病,居然看出了名堂,甚至这两年还让京城其它医馆感觉倍受威胁——
柳医馆一没长辈,二没男人,要上站来闹的可是有恃无恐,没想到今天踢到铁板!
只见那男人懒洋洋走到柳绿霏身边,很有技巧地挡在她前面,目光如电地扫视一周,低声问她:“这些人是怎么回事?你乱开药给人家吃?”
柳绿霏瞪他一眼;“胡说!”
“不然为何一早就来寻晦气,砸场子?”雁靳辰一面问,粗犷的大手温柔地拂开她脸畔一绺青丝,动作很亲匿却很自然。
棒!一张停在半空好一会儿的木凳对准了柳绿霏,划空而来。
下一刻,众人还来不及看清楚之际,那张木凳已经碎成片片,纷纷落在地上,雁靳辰单手就把扎实木凳击碎了。
笑死人,这种小鼻子小眼睛的打法,想吓谁?
这儿吵得很,你不如先进去吧。”他还是连正眼也没看那些恶人一眼,继续闲闲对柳绿霏道:“保柱都吓傻了,你去看一看。”
可怜保柱一个瘦弱少年,紧紧抓着扫帚一支,想要捍卫柳大夫,雁靳辰看了,真是好气又好笑。
“哪来的狗杂种,你找死——”
这是寻常俚谷粗话,但雁靳辰一听,目光闪了闪,一股杀气隐约在他眉目间流转。
“等等——”柳绿霏知道事情要坏,她忍不住出声想制止。
雁靳辰大袖一挥,把她先推退了几步,下一刻,下面迎向范公子领着三四个恶面大汉一拥而上!
打这种架对雁靳辰是小事一桩,什么刀光血影的恶斗都经历过,京城混混根本不入他的眼。只见他一人迎战五人,几招便见了高下,有人被斩了手,有人被踢断了腿,还有人险险要绝子绝孙,最后,范公子被抓住衣领提了起来,差点要被勒死,整张脸成了奇异的紫黑色。
“放,放开我”范公子都坑谙气了。
“谁要你上门来找麻烦?”雁靳辰依然轻松自在,打了一轮混战之后,毫发无伤不说,连喘都没喘。
低沉嗓音在诊间回响着,清楚穿进每个人的耳中,“照子放亮一点,这儿现下是我在照顾,下回别自己撞进来讨皮痛。”
“你,你,你”
“不知道我是谁吗?”他凉凉一笑,“九王爷的杂种独生子是也,全京城就这一个,可别认错了。”
“给,给,给我记住!”狠话毫无力道。
“彼此彼此。”雁靳辰好心追加一句,提醒连滚带爬的恶客们,“慢走,小心别摔跤了。”
轻轻松松,三两下把上门找麻烦的仇家给处理掉了,他还是一副懒洋洋,老虎刚睡醒的样子。
诊间重新回到宁静,回头望着一张俏脸刷白,表情木然的柳绿霏,雁靳辰表情没有波动,心底却一阵困惑升起。
这又不是什么大事。人也帮她赶跑了,她当初遇上王爷府的恶仆,甚至是遇上他,也是眼皮子都不抬一下的无所谓样,为何今日会这样?
“怎么了?”他眯起眼,仔细打量着她,却又克制不住自己,伸手轻轻弹了一下她的脸颊,像是触碰什么珍贵的瓷器玉器,贪恋那细致滑润的触感,却又不敢太用力,生怕碰坏了。
“这已经是第五次了。”柳绿霏努力半晌,才困难地说出口。
“哦?来找麻烦的人这么多?”他挑了挑眉,没想到这小女子看个病也能引来这些嫌隙,“不要紧,打今天起,应该不会有人敢随便上门来吵你了,你尽避安心看病吧!”
柳绿霏像没听见似的,她的眼眸略略失神,喃喃道:“每一次来,都是骂爹无能,骂我不够格当大夫——”
“人家骂你不够格,你就真的不够格吗?”雁靳辰反问,“那么每天塞满诊间的病人怎么说,你要不要听听?”
她用力摇头,“人命关天,我或许不该我真的不该”
说着,她转身就想离开,因为不想让人看见她混乱,脆弱的模样。
雁靳辰可不准,有力的大掌闪电般探出,捉住她的纤细上臂,像铁钳一样牢牢地钳着,不放手。
下一刻,她已经被扯入一个坚硬如铁的怀抱中。
他这才发现,细致如柳条儿的纤瘦身子,正在微微发抖。
雁靳辰向来是遇强则强,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但遇上了这个柳大夫,可是完全不知道怎么好。
她可以是与他势均力敌的强手,却也可以流露出如此柔弱的气息,令他生出一股酸软的怜惜,仿佛要烧穿自己的胃。
柳绿霏挣扎了片刻,丝毫无法撼动那钢铁般的怀抱,最后,只得任他霸道地牢牢圈抱,她无奈的一口气叹进他胸口。
一片狼籍中,一双身影静静相拥,良久良久,都没有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