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茧冰心 第七章
温可兰刚洗完澡,穿着一袭低胸、性感而贴身的黑绸缎睡衣,慵懒地坐在梳妆台前吹着湿濡濡的一头秀发。
突然,一阵急躁而不规则的叩门声传入耳畔,她一惊,心跳没由来的加快震动。会是他吗?会是那个没事就跑来找她畅谈苏盼云,弄得她心猿意马、尝尽冷暖滋味的曲璨扬吗?
有多久了?两个星期了吧!自从他从苏曼君那里探知盼云的下落之后,他就不曾再来找过她,让她总在期盼和失落的门槛间来回徘徊,饱受煎熬。
她缓缓挪动脚步,紧张、不安而满怀期盼的打开房门,映入眼帘的正是曲璨扬那张令她企盼了半个月的脸孔。然后,一阵薰人刺鼻的酒臭味迎面而来,她望着他那张满红丝、被酒气染红的憔悴脸庞,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你喝醉了?”
曲璨扬步履踉跄地踱了进来,若非温可兰及时伸手扶住他颠颠倒倒的身躯,他恐怕早就被摆在门口的伞桶给绊倒了。
温可兰连忙将他扶上床,“你干嘛要喝得醉醺醺的,你不知道宿醉的滋味不是人受的吗?”她温存的替他松开领带,“我去浴室拿热毛巾给你擦污,顺便替你冲杯热茶解酒。”
她才刚挪动脚步,就被曲璨扬一把抓住手腕,她转过脸来,马上披曲璨扬扭曲而痛苦的脸孔给震慑住了。她心痛的还来不及启齿发问,猝然被曲璨扬死命的拥抱卷上床铺,在她脸红心跳和还不及做有效的防备时,一阵灼热而令人头晕目眩的拥吻立刻洒落在她脸上,像烈焰一般一路沿着她的嘴、下巴、颈窝燃烧到了胸前。
曲璨扬像个急于发泄的野兽一般紧紧箝制住她柔软光滑的娇躯,她那极女性温软如棉、吹弹即破的肌肤,令他血脉翻腾,酒气上涌地疯狂在她身上游移,炽热地烙印上自己的唇印,并粗鲁地扯着她的睡衫,和她在床上热气腾腾地翻滚着,直到激情焚烧掉彼此的理智,双双跌进一个狂野诱惑而热力四散的梦境里。
当酒醒了、激情也过了之后,曲璨扬五味杂陈地坐在床头一隅,出奇静默地抽着烟,完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温可兰,面对被自己一手制造出来的困局?
尤其是这种微妙而敏感的男女情事。他总不能在男欢女爱之后,理直气壮的把一切的过错都推到令人借酒浇愁愁更愁的酒精身上吧!
尤其是——在他发现他是温可兰的第一个男人之后!
虽然这个发现委实令他震惊而措手不及,也完全忘了要掩饰自己的震愕!
但,他还是不可避免的刺伤了温可兰,她一脸凄迷地牵动嘴唇笑了,笑得苦涩而自我解嘲。“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跟外头其他男人一样,给我贴上了大胆新潮、轻浮随便的浪女标签,尤其是我有一个交往长达五年的男朋友,怎么可能还是一个未经人事的处女?”她既洒月兑又满不在乎的耸耸肩,“当然,这年头医学发达进步得很,我也可以去造假,来骗骗一些生涩又胡涂的正人君子,就像你这种喝醉酒又弄不清楚对象的绅士名流!”
她犀利火辣的话令曲璨扬在自责之余,又有着心痛如刀绞般的痛楚。“可兰,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温可兰甩甩一头蓬乱而充满野性美的长发,硬生生强迫自己逼回满注在眼眶内滚动的泪珠,“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都是该死的酒精害了你,害你把我错认成苏盼云。”她泪影闪动地盯着他泛白扭曲的脸,心如刀割的紧缩成一团。“你用得着摆出这一脸震惊而痛苦自责的脸色来面对我吗?我不会要你负责的,我知道你爱的是盼云,你昨晚已经抱着我叫了她的名字不下千万遍了。我这个人别的长处没有,就是很识相很知趣,我不会缠着你不放,更不会对你食髓知味的,你尽避放大胆子去追求苏盼云,而我……我有我的魏君豪,咱们何不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呢?就当没发生过一样!”
照理,曲璨扬听她讲得这么豁达洒月兑,他应该有如释重负的感觉。但他并没有,他反而有种如坐针毡,又怅然若失的复杂感受,他吸了口烟,神色凝重的开口问道:
“你做得到这般俐落潇洒吗?”
温可兰的心在滴血,但,她仍倔强的昂起下巴,“你做得到,我就做得到!”
曲璨扬眉峰深锁了,“如果,你不小心怀孕了呢?”
温可兰立刻像被火烫伤的人一样,面色惨白而激动的跳下床,声色俱厉地尖声大叫:
“我不会那么倒楣的,如果真不幸中了大奖,我也不会用它来跟你纠缠不定,你尽可以放一百二十十个心,高枕无忧的去追求你的梦中佳人苏盼云!”
苏盼云这二个字像针一般戳了曲璨扬的心,他甩甩头,强迫自己拉回思绪,“如果你怀孕了,你准备怎么办?拿掉这个孩子,还是生下来做个未婚妈妈?”
温可兰挑衅地挑起一道浓挺的秀眉,“你又何必这么杞人忧天呢?这些都不干你的事,不是吗?”
“可是,我是孩子的父亲啊!”曲璨扬艰涩而吃力的说。
阿子的父亲?温可兰讽刺又凄然的紧闭了一下酸楚欲雨的眼眸。好一个心有所属又避之唯恐不及的父亲啊!
“那你要我如何?早点把子宫切除,免得祸害血翡?还是,牵着孩子去参加你和盼云的婚礼,甚至让他凑个热闹当你这个父亲的花童呢?”
“可兰,你何苦用这种尖酸刻薄的话来挖苦我呢,你明知道我也不好受啊!”
“你也不好受?好,我让你好受,我明天就嫁给魏君豪,让你从明天开始就无牵无挂,可以逍遥自在地去追求盼云。现在,你马上给我滚出去,让我好静一静,再想个天衣无缝的说词去向魏君豪求婚,求他赶快娶我,这样你可以满意了吧!”温可兰冲动地从地上拾起他的衬衫、衣裤,用力丢掷在他身上。
曲璨扬难堪了,他手足无措地跨下床来,正准备走向情绪激动的温可兰,即被温可兰厉声喝住:
“站住!你不要过来,我给你三分钟的时间,你马上穿戴整齐给我离开这里,要不然,别怪我打电话请警卫上来赶你出去!”
“可兰,你这是何苦呢?我们有话好说嘛?何必撕破脸呢?”曲璨扬柔声恳求她冷静下来。
“把你的甜言蜜语留给苏盼云吧!我已经跟你无话可说!”温可兰不容转圜地冷着脸,寒声说。虽然,她的心早已经被千刀万刮得鲜血淋漓、破碎不堪了。
曲璨扬面色沉重的低头一叹,意志消沉的穿衣着裤,然后,他若有所思的看了温可兰苍白如纸而不苟言笑的容颜一眼,欲言又止的又低头发出一声长叹,跨着铅重的步履离开了。
温可兰立刻像虚软、泄了气的轮胎一般瘫倒在地毯上,泪如雨下的低声啜泣着。
是谁说过的,多情总为无情恼?!她和魏君豪、苏盼云、曲璨扬、韩孟禹这道多角而纠缠不清的爱情习题,究竟炙伤了多少颗多情却脆弱得不堪一击的玻璃心?
有谁可以引领他们走出阴霾的冬天,而寻觅到爱情的春天呢?
她泪珠暗弹的拭着流了又止、止了又流的泪水,神情迷惘得像个徘徊在爱情的十字路、却找不到回家目标的孩子一般!
究竟谁能抚平她的伤口,牵引她的小手走向人生的归宿呢?
也许,时间能为我们揭晓答案吧?!
苏盼云静坐在苏曼君的对面,瑟缩不安的低头轻啜了一口女乃茶,实在不敢相信苏曼君竟然上台北来找她,而且毫不避讳的直接拨电话到雅轩小筑点名找她。
苏曼君径自约她在新店市中正路一家名叫香缘的泡沫红茶店中碰面。
当她从山上马不停蹄地赶下山赴会时,她姑姑苏曼君早就坐在墙角一隅的卡座上,面无表情的轻啜着热气腾腾的清茶,一见到她,即刻像严肃的判官,目光如电地紧紧盯着她,盯得她浑身发颤,忽冷忽热。
点了女乃茶之后,她就像个听候法官裁决的被告人般,怯意而窘涩无助的端小在位置上,任苏曼君用眼光“凌迟”着她。
就在这沉闷僵滞得令人几乎无法喘息的一刻,苏曼君终于开口说话了,语气森冷而尖锐。
“你窝在敌人身边好像如鱼得水,快乐逍遥得连自己是谁都给忘了?竟然上山之后,一封信、一通电话都没有,你把我这个姑姑放在哪里,九霄云外,如果我不来找你,你是不是就准备一辈子跟我打迷糊仗啊?!”
“我……我不敢,只是韩伯涛他生病了,我们最近都在加紧脚步赶写他的自传,所以,我每天几乎是在山上和医院之间来回奔波着。何况,我还要抽出时间去和韩盂禹周旋,所以时间就变得很紧迫逼人,我常常是分身乏术,忙得焦头烂额的,根本……不是故意忘记要和你联络的。”苏盼云战战兢兢的解释着。
苏曼君眼睛闪了闪,表情仍旧是冷漠而诡异难测的,“你跟韩孟禹进展的如何?你没跟他假戏真做吧!”
苏盼云瑟缩了一下,她艰涩地抿抿唇,“没……没有。”
“那就好,你要记住他是你的仇敌!是家仇不共戴天的仇人,你千万不可以对他动情,更不能心软,等这件任务完成以后,我不会再阻挠你和曲璨扬交往。我观察这孩子很久,他很不错,家世、品貌都是上上之选,最难得的是他对你很专情、很诚恳,像这种千载难逢的好对象,姑姑不但不会再横加干扰,而且还鼓励你要好好把握,不要让煮熟的鸭子给飞了。”
苏盼云可真是有苦难言,怎么也想不到苏曼君会有这种令人跌破眼镜的转变,居然恩威并施的下道懿旨要她接受曲璨扬的感情。
苏曼君见她一副踌躇不前、面有难色的模样,不禁挑起眉毛,语气生硬的质问她:
“你怎么不说话?是怀疑我的眼光?还是你竟敢忘了父母的血海深仇而爱上了那个姓韩的?”
“我……我没有。”苏盼云立刻白着脸仓皇否认,但,天知道她不是在自欺欺人,她那轻细得宛如蚊虫低吟的声音能骗过谁?
苏曼君定定的审视着她,眼光阴冷的教人不寒而栗,直打哆嗦。
就在苏盼云惶恐无助地来不及掩藏自己的惧意之际,苏曼君慢慢开口了,语气依然是冷冷的,冷得刺人背脊发麻的。
“韩伯涛生什么病?为什么要急得赶写这本自传?生病的人不是应该疗养休息吗?”
苏盼云顿时松一口气,没想到一向精明苛刻的苏曼君会手下留情饶过她一回,“他生的不是普通的病,是肝癌,而且是肝癌末期。这也就是他急着抓住有限的时光来赶写自传的原因,也同是他为什么会打破誓言回——”她的话立刻被苏曼君凶猛而凌厉的脸色吓得消失殆尽了。
苏曼君的表情很可怕,苍白中又狰狞扭曲得好像来自地狱来的索命使者,令人毛骨悚然,血液冻结。
苏盼云胆战心惊地猛吞咽着口水,实在是被苏曼君出人意外的反应给吓呆了。
“他得了癌症?他得了癌症?”苏曼君凄厉的喃喃重复念着,她的反应着实令人觉得狐疑而不可思议。她不是恨韩伯涛恨得咬牙切齿,恨不能将之千刀万刮,挫骨扬灰吗?为何这下听到他身患绝症的消息,会这般哀痛反常,好像如丧考妣的人一般椎心刺骨?!
然后,她霍然起身,粗鲁而用力地抓起苏盼云的手腕,紧得让苏盼云忍不住皱紧了眉端,“你没有骗我?他……他真的罹患癌症?”她脸色又青又白,好像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阴霾恐怖得教人骇然惊惶。
“没有,他……真的……是肝癌,我不敢骗你的,姑姑。”苏盼云怯怯的颤声答道,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苏曼君面色惨白的跌坐回椅子,好像一个突然被法官宣判死期的囚犯一般绝望而沉痛莫已。
苏盼云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冒出来的勇气,还是好奇心终于掩盖了她的惧意,她舌忝舌忝唇,小心翼翼斟酌字眼地开口问道:
“姑姑,你不是很恨韩伯涛吗?为什么你听到他身患绝症,不但没半点幸灾乐祸的快意,反而表现得这么心痛难过呢?”
苏曼君眼睛里爆出火光,她恶狠狠地死瞪着苏盼云,一副要吃人的神态,“你懂什么?你竟敢来质询我!我会难过?我会心痛吗?三十年了,我这三十年挖空心思,处心积虑所等的不就是这一刻吗?这是他的报应,谁教他薄幸寡情,谁教他——”她骞然收了口,仿佛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深吸了口气,脸色灰白竭力平复愤张而悲愤揪心的情绪,“我要回去了,你继续留下来完成任务,如果有可能,尽量鼓励韩伯涛活下去,激发他的生存意志,让他不要……死得太快。”
“为什么?他死了,我们不就可以血耻复仇,告慰我九泉之下的父母吗?”苏盼云又悄然伸出试探的触角。
苏曼君眼中迸出两道寒光,“你懂什么?他死得太快又怎能折磨到汪如苹那个其心可诛的贱人?不!我要他慢慢的死、慢慢的折磨凌迟他最爱的亲人,这样才能消我心头之恨!”
她咬紧牙关、凄厉怨毒的神态令苏盼云全身发冷,好像掉落积雪千年、酷严不融的冰窖里。一直到苏曼君走了足足有一刻钟,这股刺人发麻的寒意仍紧紧包裹着苏盼云的身躯,让她浑身发抖,忍不住缩紧了四肢。
矮孟禹又坐在小木屋的台阶前,愁眉深锁的抽着烟,表情恍惚而矛盾。
他从来没这么迷惘困惑过,像个抓不清生命指标的水手一般,迷失在汪洋大海中,一方面想随波逐流,一方面又心有不甘地滑动桨杆试图和逆水激流做困兽之斗!
他也从来没有这么痛恨轻视着自己的优柔寡断。他居然又被爱情的翅膀给鼓动了所有曾经封笺在尘烟往事里的知觉,不仅一脚陷于爱情的泥沼里,甚至,夹在两个截然不同的女子之间矛盾挣扎,左右逢源!
如果爱神的比特一定要用箭射穿他死锁在心窗上的封条,为什么不让他爱得容易平坦一点?为什么不让他去爱那些单纯而正待“君子好迷”的窈窕淑女?偏偏要爱上身边早有护花使者的女孩子!
而且不止一个,是一次爱上两个,两个性情、才情、风情完全不同的女孩子!
想到这,他不禁又吸了一口烟,从喉头里护出一声苦涩而嘲谴的叹息声。
这阵子他简直是生活在妒火边缘,疲于做狼狈不堪而凄惨万状的挣扎。
当他在医院里探望父亲的病况瓮展的同时,眼睛总不自觉地绕着隽永沉静、冰心可人的苏盼云打转;而等他回到小木屋之后,他又会忍不住地坐在台阶前,若有所待、若有所盼地望着星空凝思,下意识地暗暗期盼着沈娉婷的芳踪到来。
他甚至还像个情痴似的预先在冰箱里冷藏了十几罐可口可乐。也许,可口可乐的厂商应该颁给他这个为情所困的大傻瓜一次最佳忠实顾客的奖牌,以酬谢他持久永恒的铭谢惠顾。
当他满心的期盼都在望眼欲穿的焦灼下幻化成一堆泡沫之后,他好几次按捺不住摧肝断肠的相思之苦,冲动地拿起电话想打电话给沈娉婷,但又怕引起她那生性好妒的保镖男友的猜忌和醋劲,而替她惹来一场无妄之灾!
于是,他又黯然地放回听筒,但,他却摆不平自己胸头那像洪水出匣般,排山倒海不断涌入的醋意。
既为苏盼云吃醋,又为沈娉婷吃醋!
醋意酸得他几近发疯!五脏六腑濒临溃烂!
这种被醋意两面煎熬的痛楚,折磨得他每一分钟都生活在烦躁焦虑、寝食难安的炼狱之中!
难道,他真的是那种喜新厌旧、脚踏两条船又用情不专的男人?否则,他怎会同时爱上两个女人,又爱得这么深刻艰苦而无以自拔?
就在这令他辗转难安,困扰得除了抽烟,而不知该如何打理这个令他棘手、而旁徨的感情难题之际,他听到从坡道彼端传来一阵隆隆的汽车熄火声。
当姜秀瑜丰腴婀娜的身姿轻盈地步下车,缓缓沿着坡道拾阶而上时,韩孟禹立刻眯起眼,并本能地绷紧身子呈现备战状态。
他充满敌意的僵硬反应并未吓阻姜秀瑜挪动的步履,她仍然维持着她在风月场跋里磨练出来的世故和自信,优雅而妩媚生姿的端坐在韩孟禹的身旁,好像她今晚是特别出场为韩盂禹坐抬似的。
她浑然无视于韩孟禹僵硬深沉的反应,反而爱娇的伸出一双柔软而生葱白女敕的臂弯,像蛇一般地缠绕在韩孟禹的颈背上,娇媚入骨地对他展露一脸风情,“我知道你还在生我的气。”她声音低沉而酥软,好像温吞的细火一般炙人发热而充满女性的蚀骨媚力。
矮孟禹只是寒着脸,冷冰冰地紧盯着她,文风不动亦面无表情。
自讨没趣的姜秀瑜并未因此打退堂鼓,她仍然笑得灿烂如花,并慵懒的一把抽走韩孟禹含在嘴角的烟,放进自己红艳艳而性感诱人的唇里,懒洋洋地吞云吐雾起来。然后,她沙哑的俯近他的耳畔,娇笑道:
“你还是喜欢YSL这种洋烟的味道,我也喜欢,我们两个对烟酒的品味一向是不谋而合的,不是吗?”她伸出涂着红艳刺目丹蔻的纤纤玉手,挑逗性地轻刮着他粗糙而性格的下巴。
矮孟禹倏然抓住她的手,并绷着脸毫不留情地推开她,从齿缝里迸出冷得令姜秀瑜笑容冻结的话来。“姜秀瑜,你的独角戏唱完了吗?我想,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你何不收起你那一套在欢场中用来媚惑男人的滥把戏,痛快俐落地说出你的来意?还是——你从我爸那里敲诈来的巨款又花光了?今天又来重施故技?”
姜秀瑜毕竟是在声色场跋中历经过磨练的女人,她立刻收拾起自己的不悦,装出一脸无辜而又明媚的笑脸来为自己壮胆充场面:
“盂禹,你别挖苦讽刺我嘛!我知道我的作为伤了你的心,但,我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当时,我被人倒了一百多万的帐,投资在赌场的钱又被警察临检给查封而关门大吉了,我天天被债主逼债,简直走投无路。你也知道一毛钱可以逼死一名英雄汉,何况是我们这种在风月场所混碗饭吃的人。虽然,认识你、爱上你之后我好几次都痛下决心想为你收山而洗尽铅华,但,现实还是现实,欠了一债务的我实在不敢拖累你,而你爸妈又是那么排斥我,我几度思量下,只有收下你爸爸的钱,忍痛割舍我们这段感情了。”
矮孟禹慢慢地眯起眼,对于她这舌灿莲花的说词,他是一句也不相信,更不明白自己当初怎么着障迷恋她这种虚假又矫情的女人呢?论气质,她远比不上苏盼云;论娇俏明艳,她更不是沈娉婷的对手。现在,他只想赶快打发她这位令他恶心反胃的女瘟神,还复自己一身的清心自在。
“你既然收下我爸爸的钱,就应该履行当初的承诺,不该再跑来这里找我,做个言而无信的小人。”他板着脸,很清楚而不客气地向她下达了逐客令。
姜秀瑜不安地拢拢头发,随即又挤出一记假笑来替自己打圆场。
“盂禹,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背后的苦衷。我知道,我们已经是覆水难收,我也不敢奢望你会宽宏大量原谅我,尤其是在你交了盼云做女朋友之后,我们——”
她根本没有机会把话讲完,因为,韩孟禹已经面罩寒霜地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咄咄逼人地质问她:
“你怎么知道苏盼云的?你找人去调查我们,还是你又在玩什么花样?!”
“我没有,孟禹,你抓痛我了。”姜秀瑜挣扎了半晌,都甩不开他近乎粗暴的箝制,“你放开我的手,我马上就回答你的问题,好吗?”
矮孟禹重重松开了手,他铁青着脸,双手抱胸,并递给她凌厉又一副不甚耐烦的眼神。
姜秀瑜皱着脸,轻轻搓揉自己略微泛红的手腕,撇撇唇,没好气的冷声说道:
“我是半个月前到中山北路枫云迪斯可舞厅看到你和苏盼云的。那时,你们很亲热,还不时躲在墙角拥吻呢!”
矮孟禹脸色倏然刷白了,他怒光迸射地刺向她,“你确定你看到的是苏盼云?那个有着一头又鬈又俏丽的短发,穿着牛仔套装的女孩子是苏盼云,不是沈娉婷?”
姜秀瑜茫然的眨眨眼,“沈娉婷?我从来不认识这么一号人物,但,我倒可以确认那天跟你在迪斯可舞厅卿卿我我的女孩子是苏盼云。虽然她的模样有点不一样,长发不见了,装扮也比较浓艳大胆新潮,但,我跟她做了十多年的邻居,她就是烧成了灰,我还是认得出来的!”
“你确定你没看错人?也没有信口雌黄?”韩孟禹寒着脸,一字一句的慢声问道。
“我干嘛要撒这种谎来骗你?这很容易求证的嘛!你只要看看她的短发是真是假的,要不然就教她拿出身份证来给你看,看上头登记的名字是苏盼云还是沈娉婷就好了嘛!”她看韩孟禹脸孔扭曲而且青白不定,一副深受刺激的模样,妖娇治艳的眼眸享闪过一丝诡谲恶意的光采。她撇撇唇,娇俏又不怀好意的绽出一丝同情的笑容,“哎呀!难怪你会觉得不是滋味,这个苏盼云也真是太顽皮,也太会恶作剧了,我认识她那么多年,她这女孩子一向是非常恬静乖巧的,那天竟然敢把自己打扮成那个样子,出现在迪斯可舞厅,还肆然无忌跟你又搂又亲的,连我都差点跌破眼镜了,又何况是你。哎呀,也不晓得这丫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干嘛要用假名字跟你交往呢?就算是怕人家知道她谈恋爱也不必如此,何苦——”
“够了,你说完了吗?如果你还没说够,你尽避站在这里继续发表你的高见,我很累了,恕不奉陪!”韩孟禹铁青着脸厉声打断她,然后,像一把涨满怒意、蓄势待发的弓箭,闪电地似冲进小木屋内,并粗暴的用力甩上大门。
当屋内传来重物撞击落地的声响时,姜秀瑜嘴唇轻扬着一丝得意的笑容,她愉快地挪动步履走回自己的车内,并立刻拿起行动电话拨给苏曼君。
电话立刻接通了,显然苏曼君也正在等候她的消息。
“我已经圆满完成我的任务了,现在,你是不是应该支付下一笔款项给我?”
“你回桃园龙潭来,我即刻付给你,不过,你嘴巴最好给我关紧点。”听筒那端传来苏曼君冷峻的声音。
“没问题,咱们银货两讫之后,我不但会马上忘了所有的事,也会马上忘记你是谁的。”姜秀瑜神采飞扬的说,然后,她切了电话,得意洋洋的驾着车离开了。
只留下一枚不定时炸弹安装在韩孟禹、苏盼云和沈娉婷之间,等着随时引爆,掀起一阵足以席卷一切、令人粉身碎骨的海啸!
温可兰下了班,意兴阑珊地回绝了同事们的邀请,和他们一块到KTV狂歌取乐,发泄纾解紧张疲惫的工作情绪。
她的婉拒引来男同事的调侃,有人更不客气的嘲谴她是更年期提早来临,所以,对什么事都提不起劲,对任何人都看不顺眼。
她懒得跟这些油嘴滑舌,素以挖苦别人来取乐自己的男同事一般见识。
她只想回到自己的小套房,把伪装了一整天的面具赶快解下来,让自己不必活得那么辛苦而虚假。
可是,当她真正回到自己的小套房,望着一室的冷清寂静,她又恨不能赶快冲出去,让外面交迭着车水马龙、人影幢幢的繁华热闹,来驱走沉淀在心里头的萧瑟孤独。
望着满屋熟悉的景象,她却有着触景伤情的悲怜和哀痛,眼前浮现的竟是曲璨扬那张英姿勃勃的俊逸脸庞,接着,涌上心头的便是那夜极尽别热缠绵的欢爱镜头。她倏然闭上湿润而不争气的眼眸,为自己那番“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单相思感到悲哀而自怜!
那天,她分明可以强迫自己挣月兑他的。那么,后来令双方都觉得难堪的激情就不会发生了。但,她一接触到他那焚烧着痛苦和扭曲的男性脸庞,明知道这是一场飞蛾扑火,没有结局却必须付出惨痛代价的禁忌游戏,她还是义无反顾地纵身一跃,只为了抚平他的创痛。
彬许,她对他的情痴正如唐朝诗人韦庄的一阙词里所描述的:
妾拟将身家与,一生休。
纵被无情景,不能羞。
曾几何时,洒月兑如她,可以面不改色的周旋在各种油条而对她分明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客户之间,和他们谈笑拚酒、豪气干云,一点也不让须眉。
但,两段苦恋却磨掉她所有的勇气和自尊心,让她遍体鳞伤,却又患得患失地不知回头,深陷于提不起、放不下的煎熬里自苦着。
唉!她是情孽深重,所以,这辈子注定要为情而苦,直到腊炬成灰泪始干为止。
她突然有种想把自己狠狠灌醉的冲动。走到厨房刚拿起一瓶白兰地,搅人心扉的门铃声就刺耳的响起了。
她像个欲迎还拒的惊弓之鸟,犹豫了好一会,才强迫自己勇敢地去开门。
如果是那个令她伤透心的曲璨扬,她可以当着他的面把门重重地甩在他脸上,让他彻底滚出她的生命中,再也无法伤害她一丝一毫了。
她一边挪动脚步,一边在心底坚定的告诉自己!
门开了,映入眼帘的是苏盼云那张教她既失意又惊喜的娇颜。
“你怎么有空来?你不是忙得连桃园都没空回去吗?”
苏盼云满脸疲惫地将自己扔进温可兰那张柔软的水晶床里,“我再不来,我就会发疯崩溃,我需要来你这里躲避、发泄一下。”
她需要躲避、发泄一下?那我——我要到哪里去躲避发泄我的痛苦呢?温可兰凄凉地露出一丝苦笑,“怎么?你这支两头燃烧的腊烛不跑到电力公司去充电,反而跑到我这里来散电,你不怕我这个也是满月复苦水的女人把你最后一丝的余光也给耗尽了吗?”
“没关系,我可以置之死地而后生,做个重新燃烧的火鸟。”苏盼云支起身子,“怎么,你也心情不好,想借酒浇愁吗?”她望望那瓶被温可兰随手搁放在案桌上的白兰地。
“工作压力太大了嘛!”温可兰避重就轻的说。她并不想提及她和曲璨扬之间的事来徒增困扰,这种理不清的感情纠葛对她和苏盼云之间的友谊是种负担。“不谈我的事,说说你自己吧!谈谈你和韩孟禹之间的进展吧!”
“进展?”苏盼云苦涩地撇撇唇,“你知道,我快撑不下去了吗?面对他,玩这种双面人的游戏,我真的是演得好辛苦,又随时意识到自己的卑鄙和狡狯,我甚至……常常情不自禁、走火入魔地吃起自己的醋来了。一方面气自己对他的假戏真做,一方面又气他的脚踏两条船,怎么可以左右逢源,既爱沈娉婷、又被苏盼云动情弦,再这样下去,我怕……自己会演出穿帮,弄得我和他玉石俱焚,两败俱伤!”
温可兰对她大摇其头,“我不是早就警告你了吗?要你千万千万小心留神,不要演得太过火、太入戏,免得弄得自己进退失据,甚至玩火自焚吗?”
苏盼云乌黑灵秀的大眼睛轻漾起了丝丝泪光,“别怪我,可兰,我怎么知道我会遇上韩孟禹这样撩动我心弦的男孩子,又怎会知道自己的感情防线是那样薄弱而不堪一击的?!”
“也许,这都是天意,你可以抗拒条件出色的曲璨扬,”却逃不开才华洋溢的韩孟禹。我却又情不自禁地爱上了曲璨扬,温可兰感触万千的发出一声长叹!“你现在准备怎么办?继续跟他假凤虚凰下去,还是,你干脆去求你姑姑放过你,换别的复仇方式,免得把你逼上感情的死胡同里,永世不得翻身!”
苏盼云凄楚而无奈的摇摇头,“不可能的,我姑姑不会这样轻易放弃她的复仇计划,她上星期一下午才刚来找过我。”接着,她把那天她和苏曼君在餐饮店的对话,巨细靡遗的说了一遍。
温可兰轻轻蹙起眉头,“盼云,你不觉得这件事很蹊跷不可思议吗?按理,韩伯涛是你们苏家的仇人,他得了绝症,你姑姑应该额首称庆,高兴都嫌来不及,结果她不但没有,居然还表现得那么反常,那么沉痛震愕,这件事恐怕内幕不太单纯。搞不好,韩伯涛夫妇根本不是害死你父母的深仇大敌,而是——你姑姑的心上人,只不过韩伯涛抛弃了她,选择了汪如苹,所以你姑姑才会由爱生恨,一心一意想要报复他们——”
她大胆犀利的假设令苏盼云的心情波动不已,“会是这样吗?”
“我看是八九不离十,要不然,你姑姑好端端的为什么要那么仇视男人呢?如果不是她在感情上曾经遭受过重大的打击,你要如何去解释她对男人那种不正常的仇恨心理呢?”
苏盼云咬着唇,她深思的、细细的、回想着苏曼君所有曾经令她困惑而惊惧的反常举止,不禁在温可兰大胆心细的分析下哑口无言了。“我想,真正的原因恐怕只有我姑姑自己知道吧,事实上,我早就怀疑我姑姑要我接近韩伯涛一家人的真正动机了,我很难相信像韩伯涛那样光明磊落、气度恢宏的人会是一个密报而玩阴险手段谋害别人的人。”
“那你现在要怎么办?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地去遵循你对你姑姑的愚孝,还是——悬崖勒马,放弃扮演这种双面娇娃的危险游戏?”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事实上,所有事都已经不在我的掌握之中了。”苏盼云苦恼地按着隐隐作痛的太阳穴,愁肠百转的抬眼望着温可兰,楚楚可人的叹息道:“你知道,我已经拒绝了曲璨扬的求婚,我更已经……下定决心放弃扮演沈娉婷的角色了。因为,我可以欺骗所有人,但,我无法欺骗我自己,这也就是我必须狠下心来拒绝曲璨扬的原因。而韩孟禹,我无法一直用我的假面具来面对他,对他说着一些言不由衷、似是而非的谎言了……”她悄悄垂下眼眸,忍住满腔的酸楚欲雨的悸动,“我是个失败的演员,不但没有演好复仇天使的角色,反而爱上我欲意报复的对手,尝到了作茧自缚的痛苦滋味……”
“难怪……”温可兰及时醒悟了过来,难怪那天曲璨扬会喝得酩酊大醉,更难怪,这两、三天韩盂禹会频频打电话到她这儿来找“沈娉婷”。
“难怪,韩盂禹最近一直拨电话来这里找你。”
苏盼云紧张又满含期盼地凝眸急切问道:
“你是怎么跟他说的?”
“我就说你不在,到南部作秀去了。”温可兰看见她眼底的踌躇和愁绪,不禁感慨良多地轻叹道:“相见争如不见,不见又难忍相思满怀,盼云,我看你和多情固执的韩孟禹真是前世结下的冤家。你打算怎么办?总不能一辈子都躲着他吧!你应该想一个万全又一劳永逸的办法。”
苏盼云用力的咬着自己的嘴唇,直到尝到一股尖锐的痛感,她才松开牙齿,甩甩头发,带着一股悲壮而豁出去的口吻说道:
“我会再去小木屋见他最后一面的,然后——”她深吸口气,“我会让他彻底对沈娉婷死心的。”
“怎么个死心法?”温可兰难掩忧心的冲口而出,难以解释自己为什么会有一股不安而难以注释的奇怪反应。
“我会告诉他,沈娉婷要嫁给她的保镖男友。”苏盼云艰涩地吐出话来。
温可兰的心情也跟着沉重起来,“你有兴趣跟我共亭那一瓶白兰地吗?我想我们两个女孩子就是醉倒了,也不致闯出什么可怕的、酒后乱性的祸事来!”她自我解嘲的幽了自己一默!
于是,两个各怀心事、愁意满襟的好朋友握着酒杯畅饮起来,然后又哭又笑的搂着彼此,怨天怨地,骂风斥雨,怨尽所有该怨与不该怨的日月星辰与爱情专家。
最后,她们醉态可掬的双双倒进柔软的水晶床上,继续在春秋大梦中骂着干卿何事的周公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