筑心缘 第七章
内湖碧岚山庄。
陶则刚仰头半靠在书房高背转椅内,手握著抽了一半的烟蒂,表情是抑郁复杂而阴晴难定的。
“阿刚,你怎么没吃饭,躲在书房里闷著头抽烟呢-”陶香华缓缓推开门,走了进来,那张清瘦端秀、却不再年轻的脸庞写满了关爱和忧虑。
陶则刚回过神来,他轻轻捺熄了烟蒂。“我吃不下,事实上,如果不是为了你,我根本不想回来这里,不想看到他!”他扭著嘴角,语气中充满鄙夷和愤懑。
陶香华定定的望著他,柔声提醒,“他不是别人,他是你爸爸。阿刚,不要这么怨恨他,天下无不是的父母!”
陶则刚的脸绷紧了,“妈!我宁愿没有这种父亲,我没——你这种以德报怨的胸襟。如果不是他造孽,不是他这个到处吃喝嫖赌的老浑球,鼎国怎么会元气大伤,伤痕累累,弄到今天这种欲振乏力,只能任凭鸿威宰割的地步?”他寒著声,一字一句的用力喊道。
陶香华面对儿子的愤怒和痛苦,只是神色凝重的发出一声长叹!
“阿刚,我以前也跟你一样,十分痛恨你爸爸。他不学无术,游手好闲,在我面前是曲颜承欢,说尽毖话,可是背地里却是一个毫无道德情操可言的坏胚子。他泡舞厅、玩女人、酗酒、嫖赌,镇日在外游荡鬼混,流连歌榭舞台;大肆挥霍每一分从我娘家继承来的租产。他入赘我们陶家,为的就是过这种吃喝一享乐不馀匮乏的奢靡生活。
罢开始,我并不知道他在外面那些荒唐的行径;因为,他在我面前实在是伪装得太好,太成功了;而我那时候又在家全心全意的照顾你,所以,被他瞒天过海,整整哄骗了十多年,若非有股东打电话告诉我,公司营运发生危机,我还不知道要做多久的傻瓜。等我抽他的权,接掌公司财务之后,他才有所警觉收敛,又开始在我面前扮演迷途知返的好丈夫了。”
她-伧地牵动嘴角逸出一丝苦笑,“可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牛牵到北京还是牛,浪荡惯了的野鸟,又怎能关得住呢?即使你给它的是一座金丝笼。我在生气、绝望、痛苦、悲哀的深渊中整整挣扎了十几年了,一直到最近接触佛法!体悟到人生无常,因果循环的真理之后,我才真正想通,看开了,也才真正从爱与恨的煎熬中得到解月兑。阿刚,不要根你爸爸,也不要恨贺之曛,恨别人惩罚的却是自己啊!一个人唯有宽恕别人的过错,才能真正得到心灵上的解月兑。妈不希望你永远被仇恨的枷锁困住,永远活在心狱中自苦苦人!”
陶则刚的眼眶红了,“妈,我做不到,真的做不到,我只要一想到他的所作所为,我心里就充满了厌恶和憎恨,为什么我会有这种卑劣无耻的父亲?而贺之曛——”他咬紧牙关阴恻恻的说:“他害死了心柔,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的!我一定要整倒鸿威,我一定要以牙还牙,向他讨回这笔血债!”
陶香华轻轻蹙起眉端了,她拍拍陶则刚的肩头,语重心长的劝道:“孩子,冤可解,不可结啊!心柔的死是一种遗憾,也是她自己想不开的,你把这笔仇恨记在贺之曛头上是不公平的!”
“妈,他是我们陶家的敌人!你为什么要替他说话?”陶则刚忿忿不平的咬牙说。
陶香华静静地望著他,“可是,他也是你同父异母的亲弟弟啊!”
陶则刚霍地站起身,他面带寒霜,激动的嚷道:“他不是,他不是!他只是一个来历不明的杂种!”
陶香华摇头悲叹了,“阿刚,你何苦用这么恶毒的字眼来羞辱他呢?事实就是事实,容不得你自欺欺人啊!”
“我没有自欺欺人!他本来就是个来历不明的杂种!”陶则刚血脉愤张的低吼著,恨意燃亮了他的双眸,也扭曲了他那张端正清逸的男性脸庞。“一个应该千刀万剐的野杂种!”他咬牙切齿的说。
陶香华被他那强烈的恨意、-厉的神态震慑住了,一股令人胆战心悸的寒意席卷了她的四肢百骸,让她深陷于一股忧心仲仲而不胜寒颤的愁苦中。
“阿刚,一念放下万般自在,你千万不要钻进牛角尖里,而做出更多不可弥补的错事来!”
怎奈仇恨的种子早在陶则刚的心田里生根萌芽了,他摇摇头,态度是坚决而固执的。“妈,你别费心劝我了,我和贺之曛之间的旧怨新仇,并不是你几句苦口婆心的话就能化解消弭的,你还是去多念几句佛号,替你那个做恶多端、罪孽深重的丈夫赎罪消业,免得他不得善终,死后还会被打人阿鼻地狱里,接受上天最严厉的审判!”
“阿刚”陶香华愁眉深锁了,“你为什么不肯听妈的劝呢?你┅┅”她还来不及说完她的肺腑之言,女管家邱嫂就焦心如焚的开门冲了进来,她结结巴巴的穷嚷著,“太太,少爷,不好了,不好了,老爷刚刚从二褛摔了下来,现在人已经昏迷不醒了——”
陶香华脸色遽变,倏地和慌慌张张的邱嫂,冲出了书房。
陶则刚咬咬牙,他重重地甩甩头,也跟著快步迈出了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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鼎国企业集团董事长潘宏彬脑中风全身瘫痪的消息已传遍整个商业界,引起不小的震撼。馀波荡漾,金融股的指数也跟著受到影嫌邙微微下滑。
柏之曛默默地伫立在办公室的落地长窗前,心情是万般复杂而迷离难解的。
多少年了,从他进入鸿威企业集团开始,他绞尽脑汁,煞费苦心的安排著一波比一波还要凌厉的攻势打击鼎国,最大的目的就是想斗垮潘宏彬,想狠狠的羞辱这个无情无义、利欲薰心的卑鄙小人。
可是,当他今天早上从报纸上得知他中风瘫痪的消息之后,他并没有得到预期中的狂喜和成就感,他反而觉得迷惘、困惑、矛盾,还有一份-切,说不出来的空虚和苦涩。
这真是他要的结果吗?是他处心积虑想得到的报酬吗?他在心底深处喃喃问著自己,深婬在一份浓浓的怅惘和迷雾中。
谭克勤站在他身后.保持著同样深沉的静默,似乎颇能体会贺之曛那份微妙复杂而纠结难厘的心绪。
“小谭!病后方知身是苦,死后方知用错心,我至今才能深深体会,阿坤叔告诉我这两句话的用意,复仇的滋味如同嚼腊,并不是那样快意恩仇、开心自在的,惩罚仇人也等于惩罚自己,就像心火一般,还未烧到仇人,就已经先把自己烧得千疮百孔、面目全非了。”他-怆的停顿了一下,逸出了一丝释然而带点沧桑的微笑,“我们和鼎国之间的战争就到这里停摆吧!一切的恩恩怨怨都化为尘烟,一笔勾销了。”
“只怕——陶则刚他不肯熄火,善罢甘休!”
柏之曛望著灰蒙蒙、阴沉欲雨的天空,“随便他吧!”他的声音似乎山谷的回音,缥缈幽远而有些虚幻。“如果他一定要继续缠斗下去,我们就尽量让著他,不要跟鼎国正面交锋!”
“只怕——他不会感激你的!”谭克勤深思的说。
柏之曛淡淡地撇撇嘴,“我并不需要他的感激,只希望能化解我们之间的仇恨,我已经疲惫厌倦了这场厮杀和斗争!”他乾涩的说。
“但愿,他能体会你主动休兵的深意,”谭克勤凝视著他那英挺分明的侧脸,“而不会紧咬著仇恨的脐带不放!”
柏之曛转过身来,“随便他吧!对了,小谭,我明天就要到香港了,申顺美今晚搬进宁静山庄的事,就麻烦你全权处理了。”他一脸郑重的嘱咐他。
谭克勤即刻苦著一张脸!“这个黑心肝的女巫婆,你还理她做什么?换做是我,早就拿扫把赶人了,还会受她的鸟气,任凭她张牙舞爪的乱开支票?”
柏之曛揉揉僵硬疲惫的脸部肌肉,“她手上握有贺宇庭这张超级王牌,我投鼠忌器又能拿她如何?”
“可是,你也不能坐著挨打,任她予取予求啊!”谭克勤忿忿的说。
“我只是暂时妥协而已,我会寻求对策想个一劳永逸的办法。”贺之曛攒著眉峰沉声回答。
“对了,你昨晚去找黄律师了吗?他怎么说?”
“黄律师说,贺宇庭是申顺美生的,而我和贺宇庭毫无血缘关系,只是透过婚姻得到的孩子,如果申顺美到法院提出申诉,要求得回贺宇庭的监护权,于情于理,法官都会同情她的处境和立场。虽然,她曾经是个行为不检的母亲。再加上我是个毁誉参半的单身贵族,又有一些不怎么光彩的事迹,这场辟司要是打下去,对我——颇为不利,除非——”他揉揉眉心,沉吟了一下,“我能尽快结婚,改变形象,营造一个美满幸福的家庭,让法官深信贺宇庭在我们夫妻健全的照顾与关爱下,能够得到最大的福祉。”
谭克勤也跟著皱起眉峰了。“这的确有点棘手,要你结婚不难,外面多的是有女人排队等候你的点名,但,要找到一个贤慧又爱贺宇庭的女人可就难了,除非——这个女人有演戏的天分,能够把贤妻良母的角色演得入木三分,躲过法官的那双利眼。”
柏之曛没好气的瞅著他,闷声问道:“你该不会建议我去娶金马奖影后吧?”
“不!你最好去娶阿信,那样胜算会比较大一点。”谭克勤半真半假的打趣道。
柏之曛递给他无聊的一眼。
“好吧!我不卖弄我那堪称一绝的幽默感了。”谭克勤自吹自擂的耸耸肩,然后!他若有所思的望著贺之曛,“其实,你今晚根本没事,又何苦整我,硬要我这个代罪羔羊充当“申大祸害”的护花使者,陪她上宁静山庄呢?”
柏之曛黑黝黝的眼珠里闪烁著一丝抑郁的光芒,他艰涩的抿抿嘴,牵强的笑道:“我接你的CASE,替你到香港、新加坡出差,而你,接我的CASE,替我送申顺美到宁静山庄,这样的安排应该根合理才对!”
“合理?”谭克勤嗤之以鼻,“好一个公私不分的大老板啊!你何不乾脆挑明了说,你会做这样荒谬而极不合理的安排,完全是因为你怕见到某某人!”
柏之曛紧抿著唇,默不作声,微微苍白的脸上布满了阴郁的矛盾。
“不说话并不代表你可以逃避我的质询,把我扔给申XX那个八婆!”
柏之曛唇边涌上了一个-苦而勉强的微笑。然后,他沙哑的开口了,声音里蕴藏著无限的悲怆和萧索。
“相见争如不见,小谭,你又何苦刺挑我,节节逼近呢?”
谭克勤从胸口吐出一口闷气,“好,我不刺挑你,我替你招呼申八婆,也替你去见裴老师,但,你把这两个南辕北辙、格调、气质、水准都差了十万八千里的女人放在同一个屋檐下,你不怕引发第三次世界大战吗?”
柏之曛眼光闪烁了一下,“裴斯雨不会和申顺美一般见识的!”
“哈!”谭克勤从鼻孔里逸出重重而讥刺的一声冷哼,“她当然不会,因为她会被申八婆那个泼辣狠毒的母夜叉生吞活剥,成为第二个可怜兮兮的小白菜!”
柏之曛的心掠过一阵尖锐而刺痛的颤悸,他几乎不敢想像那种景象,但!他却更怕见到令他肝肠寸断的裴斯雨。
他全身掠过一阵强烈的痉挛,好家一个负伤的困兽在做徒劳的挣扎,挣扎在一份厘不清的悲苦和无助里。
然后,他终于开口了,声音是古怪沙嗄而震颤的,“我想,裴老师并杯是那种弱不禁风的女人,她——应该会有能力保护自己的!”
“是啊,上帝保佑她是个允文允武的女蓝波,要不然,当人家的家庭教师还得提防母夜叉的攻击,这种苦命的差事还真是只有白痴才会干!”谭克勤掀起嘴角冷嘲热讽著。
柏之曛的五脏六腑都紧绞在一块儿了。
“小谭,你何苦说这些风凉话来让我难受呢?”他郁闷的说。
谭克勤大惊小敝的望著他,“原来你也会难受心疼啊!对不起,我以为你已经不在乎了,要不然,你也不会放心得把一颗不定时的炸弹摆进宁静山庄,让一干老弱妇孺当炮灰,把宁静山庄搅成咆哮山庄!”
柏之曛心中的痛楚更深了,“我——我会尽快赶回来的!”
谭克勤点点头,“OK!我会随时向你报告战况的,希望那时候宁静山——不是,是咆哮山庄!惫没有被夷成平地!”
柏之曛的脸抽搐了。
谭克勤见状亦适时的息鼓收兵,“好了,我不再饶舌刺激你了,你那张皱巴巴的脸最好赶快恢复原状。否则,我敢保证,香港和新加坡的行程,你一定是锻羽而归,无功而返的!”
柏之曛阴沉沉的死瞪著他,“小谭,我真的很想缝住你的嘴巴,然后把你调去打扫厕所!”他一字一句的慢声说。
谭克勤却笑了,笑得皮皮的,又带著几分滑头,“我呀,求之不得,等你回来就颁布人事命令吧!我随时等著接招!”他拱拱手,摆出了江湖儿女的架势。然后,他在贺之曛那双严厉逼人的目光穿刺下,闲散自若的打开了门,“好,我不浪费宝贵的体力来招架你了,我回我的办公室养精蓄锐去也,晚上——又有一场硬仗要打了,唉!”他长吁短叹地摇著头,“谁教我爱现,喜欢逞英雄,为朋友两肋插刀呢?”这下不死也得重伤了!唉!”他的唉声随著关门声,消失在门扉的另一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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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顺美一住进宁静山庄,就扮演著一个粗鲁无理又盛气凌人的恶客角色,弄得宁静山庄每天乌烟瘴气,鸡犬不宁。
她似乎看任何人、任何事都不顺眼,常常制造事端!藉机挑衅。
她挑剔阿珠做的饭菜不够精致美味,又嫌她做事笨手笨脚,不懂得伺候她这名娇女敕尊贵的贵客,几度出口恫哧说要开除她!
对于裴斯雨这位娉婷动人、气质温婉出尘的家庭教师,她更是千般为难,时时出言挑衅,蓄意找她的碴,出她的糗!
尤其是看贺宇庭对她那言听计从、臣服崇拜的神情,她更是又妒又火,没事就拿贺宇庭开刀,乘机给裴斯雨难看。
当她知道贺之曛出国洽商之后,她就像吃了一颗定心丸似的,表现得更嚣张跋扈,蛮横粗俗。
她对所有的人颐指气使,冷言暴语,把自己变态的快乐建筑在别人不断隐忍的痛苦上。
对于这个穷凶恶极、宛如巫婆现身的女人,贺宇庭早就看不顺眼,几次想出言顶撞,却都被裴斯雨适时阻拦了。
对于申顺美这个霸道乖张的恶客,裴斯雨一直采取逆来顺受、息事宁人的态度。
但,这天晚上,她却忍不住了!当她看见申顺美拿著汤匙丢向阿珠时,她发现自己的怒火已经冲过了忍耐的堤防。
“死阿珠!你煮的是哪一国的-宋场啊?这么淡、这么清,你当我是在喝白开水吗?”申顺美噼哩啪啦的扯著嗓门骂道,并光火的抓起手边的汤匙,扔向了一脸委屈又闪躲不及的阿珠。
玻璃汤匙撞上了阿珠的额角,然后跌碎了一地。
裴斯雨放下筷子,望著阿珠冒著鲜血的额头,她激动得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了。
“你怎么可以这样粗鲁野蛮?你虽然贵为上宾,但,你并没有权利在这里耀武扬威,随意拿东西砸人!”她双颊烧红,气愤填膺的大声说。
“哟嗬!你这个家庭教师好大的威风,竟敢对我大呼大叫的?”申顺美泼辣的指著她,“不要说阿珠只是一名微不足道的下人,就连你——老娘看不顺眼.也一样拿东西砸,看你又能把我这个上宾怎么样?”说著,她火速拿起另一根汤匙!准备扔向惊怒交集的裴斯雨。
“不准你这个老巫婆欺侮裴老师!”贺宇庭立刻眼明手快的往她腰部冲了过去。
申顺美一时不防,竟一摔倒在地。
气急败坏的她立刻爬起来.劈手就赏了贺宇庭一个清脆的大耳光。“你这个吃里扒外、有眼无珠的小王八蛋,你敢顶撞我!骂老娘是老巫婆!”
柏宇庭捂著火辣辣的面颊,浑然无畏的挺直身躯,大声的顶了回去,“你本来就是老巫婆,一个又丑又凶又惹人厌又不要脸的老巫婆!”
申顺美气炸了,她气唬唬的伸手捏住柏宇庭的耳垂,咬牙切齿的粗声骂道:“你这个小王八羔子敢跟我顶嘴,老娘今天不发发威,修理修理你这个没良心的小膘蛋,你是不知道什么叫皮痒欠揍!”她粗暴的抓起贺宇庭的衣领,扬起手正准备掴他几耳光时,裴斯雨立刻扑了过来,拦在他们之间,抓住了申顺美的手腕。
“你不能打他,你没有权利打他!”她颤声的嚷道,觉得既生气又难过又无助。
申顺美撒泼的瞪著裴斯雨,重重的甩开她的手,“我不可以?”她的眉毛挑得高高的。“你知不知道这个小庇球跟我的关系?”她讥诮的咬牙说。
裴斯雨的心脏紧缩了。“你┅┅你不是他的表姑吗?”
“表姑?”申顺美讥刺的冷笑了,“没有我这个表姑,他这个小王八蛋还不知道躺在阴曹地府里,要等民国几年才能出世呢!”
裴斯雨脸色灰白了,她不能置信的张大了眼睛,“你是┅┅”
申顺美骄蛮的甩甩头,“没错,我是这个小王八蛋的亲生母亲!”
“不!你不是!你不是!”贺宇庭拚命摇著头,一叠连声的嚷著,“你是巫婆,你是魔鬼,你是妖精!你不是我亲妈妈,你不是!”
申顺美听了立刻暴跳如雷,“啪!”的一声,又飞快的掌了贺宇庭一耳光,“你这个无法无天的小王八蛋,你敢骂老娘,老娘索性打死你这个嘴巴不乾净、不安分的小彪球!”
裴斯雨又惊又怒,立刻像老鹰护小鸡似的挡在贺宇庭的面前。
“即使你真是他的母亲,你也不能这样毫无理性的打他┅┅”她愁苦而焦灼的嚷著。
被裴斯雨拉到身后的贺宇庭又激动的尖叫著,“她不是我妈妈,她不是!她是巫婆,是一个可恶又可怕的巫婆!”
申顺美火冒三丈,她抓狂的抽出腰上的皮带,朝贺宇庭的方位狠狠的挥了出去,而裴斯雨为了保护贺宇庭,更是首当其冲的挨了好几鞭,但!她都容忍著,像挡箭牌一般拚命护著贺宇庭。
阿珠看不过去,也赶来帮忙,想尽办法要夺下申顺美手中的皮带,却也因此惨遭池鱼之殃,成为申顺美怒火鞭笞下的砧肉板子。
就在这混乱紧张而鸡飞狗跳的一刻,门口传来了贺之曛的一声暴喝.“申顺美!你敢在我家撒泼!”然后,他就像一尊被激怒的雄狮,火速夺下了申顺美手中的皮带,他寒光迸射的扬扬那根皮带,逼近她厉声问道:“你要不要也尝尝看被皮带鞭打的滋味?”
申顺美瑟缩了一下,但随即她又转守为攻的抬起了巴,伸出她的利爪,“你敢?我就立刻跟你打官司争取柏宇庭的监护权!”她亮出她的王牌恫吓著。
柏之曛铁青著脸,还未及做任何有效的反击之际,贺宇庭立刻扑过来抱住他的臂弯,按铃申告。
“老爸,这个老巫婆又凶恶又可恨,她拿皮带抽我,裴老师为了保护我,被她抽了好几下呢!”
柏之曛听得心如刀割,他抬眼望向裴斯雨,眼中充满了深刻的痛楚。怜惜和歉
疚,这份无声无息却胜过千言万言的眼光立刻抹去了裴斯雨满心的委屈和愤怒,只剩下一份酸酸楚楚的激情和感动。
申顺美一听到贺宇庭的供词立刻怒上心头,她尖酸刻薄的发出一阵犀锐怨毒的咒骂:“你这个窝里反的小王八蛋!竟敢告你老娘的状,你搞清楚,我才是你的亲妈妈,而他——”她恼火的指著贺之曛,“他根本不是你的亲爸爸,你不用老爸、老爸的叫得这么亲热!”
“你撒谎!你撒谎!”贺宇庭生气的朝她用力吼著,然后,他白著睑,用受伤的眼神望著一脸灰败的贺之曛,紧张兮兮又可怜兮兮的抓著他,叠声问著:
“爸爸,她撒谎对不对?我是你的孩子,我是你的孩子!对不对?”
柏之曛鼻端一酸.眼睛倏地红了,他俯紧紧拥抱住柏宇庭,喉头梗塞而浑身震颤的说:“是的,是的,小表,你永远是我的儿子,是我的心肝宝贝,任谁也无法拆散我们父子——”
“老爸┅┅”贺宇庭语音模糊,瘪瘪嘴哭了。
裴斯雨的眼眶里早已充斥著满汪泫然欲滴的泪雨,连阿珠都红著眼圈发出了隐隐的抽噎声。
麻木不仁又不甘居下风的申顺美,却发出一声讥刺尖刻的狞笑。
“哟!你们这几个哭旦!演这出伦理亲情大悲剧给谁看呐?假儿子,假父亲,假亲情,你们两个还真是肉麻当有趣,笑得我一地鸡皮!”
柏之曛深抽口气,他压抑著满腔澎湃欲扑的怒火,祈谅的拜托著裴斯两,“裴老师,麻烦你带宇庭到楼上去,剩下的事情由我来解决!”
裴斯雨点点头,她牵著泪痕犹存、双颊红肿的贺宇庭才刚跨上二楼的走廊,她就听到了申顺美尖锐无比的叫声,“解决?你这个杀人犯想怎么解决?像以前持刀杀人一样,把我乱刀砍死吗?”
然后,她听到了贺之曛恼怒、压抑的低吼声,“申顺美,你不要逼人太甚!”
“逼人太甚?哈哈”申顺美发出了苛刻的笑声,“我就是逼人太甚,你能拿我怎么样?谁教你喜欢霸占别人的儿子,又有一大堆见不得光的历史?”
“你!你这个恶毒又卑鄙的女人!”贺之曛的声音是悲愤而颤抖的。
“我卑鄙恶毒?”申顺美的嗓门提高了,“贺之曛,你这个黑道的流氓少爷也比我乾挣不到哪里去!”
“你!你给我滚!”贺之曛厉声吼道!声音充满了愤怒和无奈。
“滚就滚,反正,这场辟司,我是嬴定了,到时候你就是来求我,我也不会给你任何机会了,贺宇庭跟我是跟定了!”
柏宇庭听见了,立刻害怕担忧的紧握住裴斯雨的手臂,清秀漂亮的小脸-满惊惧之色。
裴斯雨赶忙拍拍他的肩头,柔声安抚他,“别担心.你爸爸会保护你的,你一定要有信心,嗯?”
柏宇庭即刻转忧为安,露出了充满信心的笑颜。裴斯雨不愿他再受到贺之曛和申顺美交迭不断的争执声所影响,急忙将他拉进房间,细心温柔的替他擦药膏,并陪他温习功课,将楼下的风风雨雨摒却在遥远的世界外。
两个钟头后,当贺宇庭上床就寝时,她俯下头轻吻著贺宇庭的额头!拍拍他的手臂,轻柔的说:
“好好睡吧,明天所有的恶梦都会过去,你还是你爸爸的好儿子,老师跟你保证!”
柏宇庭温顺的点点头,然后,他乖巧的闭上了眼。
当裴斯雨关上桌灯,准备离开时,她原见了贺-庭轻细可爱的童音:
“裴老师,我爱你!”
裴斯雨眼眶一热,她在黑暗中露出了温馨而动容的微笑,“我也是,宇庭。”
然后,她悄然地退出了贺宇庭的房间,轻轻的带上了房门。
当她步下楼梯,来到客厅时,那场惊逃诏地的战争显然已经结束了。
柏之曛孤独地站在落地长窗前闷闷的抽著烟,表情是落寞而悲戚,疲惫而深沉无奈的。
裴斯雨轻悄悄的走近他,心如刀戳的想抚平他那纠结不展的眉峰,想吻去他满身满腔的创痛。
“裴老师,你能告诉我,我该怎么办吗?”他声音是那样疲倦-寒,像个迷惘无助的孩子。
裴斯雨静静的注视著他,眸光清亮如水,温柔如梦。
“你可以为宇庭找一个妈妈,一个爱他也同样爱你的妈妈。”她轻轻柔柔的说。
柏之曛震动了一下,“你的意思早┅┅”他迟疑的、半怯半喜的望著她,表情更像个受到惊吓而有点手足无措的孩子。
裴斯雨的表情更温柔了,像梦幻中的天使般散著一层醉人的光华。“你可以娶我。”她的声音却微微发颤著。
柏之曛屏住棒吸,他紧闭了一下眼睛,晕眩地和理智缠斗挣扎。“我知道你爱贺宇庭,但你┅┅你不必做这样大的牺性。”他嗫嚅不安的说。
裴斯雨轻轻摇头,“这不是牺牲,而是奉献。”她的眼睛闪亮明媚,声音清晰而温存。
“一种心甘情愿的奉献,奉献给我最锺爱的两个人!”
柏之曛再度晕眩而激动的闭上了眼睛,当他再睁开时,那双炯然深邃的眸子已然湿润,闪耀著点点晶莹的泪光,他震颤而-痖的哽咽著:
“我真不敢相信老天爷会这样厚爱我——”
然后,他深抽了一口气,俯下头,虔诚的吻了她,带著满心酸楚的撼动和燃烧般的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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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菲琳咖啡座。
裴斯雨和饶见维端坐在靠窗的位置,细细品茗著香浓扑鼻的热咖啡。
“这是他们相识交往这么多年来,裴斯雨首次主动打电话遨约饶见维。
这通意外飞来的电话让饶见维惊喜莫名,喜出望外的他并未发觉到裴斯雨的异样,直到这一刻,他才注意到她微微轻蹙的眉心和那份神思不宁的恍惚。
他轻啜了一口咖啡,定定的凝注著她,“你今晚特别安静,是否有什么难以启齿的心事不愿和我分享主?”他含蓄的淡笑道。
裴斯雨握著小汤匙搅伴著咖啡杯,轻轻的在心底发出一声轻叹,该是面对现实的时刻了。她抿抿嘴,鼓足了勇气,艰困的、低声的开口说:
“见维,我希望你不要再等我了,因为——再等下去,我也不会嫁给你,因为┅┅”她深抽了一口气,实在不忍伤害对她一往情深的饶见维,但,又不得不硬著头皮去刺伤他。在爱情的领域里,绝是有人会受伤,总是有人会当到失恋的苦果,也总是有人背负著愧疚的包袱,正如她现在这种进退两难的处境一般。“因为,我这个月月底就要嫁给贺之曛了。”
饶见维的脸色立刻白得像大理石,但,他仍然维持著一贯温文儒雅、沉著镇定的书生气范。“这就是你要我给你时间想清楚的结果?”他的声音隐隐颤抖著。
愧意和一抹难言的轻愁缓缓拢上了裴斯雨的心头,她垂下头,星眸半掩,声音里有著无尽的祈谅和歉意。
“原谅我,见维,我并不是故意要伤害你的,事实上,我挣扎了很久,我不断的在感情和理智的夹缝中做疲惫而顽强的挣扎,我一直告诉自己,我要的是一份平平凡凡、如涓涓溪流般的爱情,我对轰轰烈烈的爱情并不向往,也从来没有一般少女那种渴望燃烧的憧憬和幻想。我国三的时候就失去了父母,和唯一的姊姊到国外打工念书,找一直渴望拥有一个安定温馨的家,一份踏实宁静的爱情,我真的以为——我最后会嫁给你,但,命运之神却替我做了另外的安排,让我认识了贺之曛父子也因此认识了所谓的爱情。”
饶见维的心在淌血,但,他强自忍著那份椎心之痛,露出了牵强的微笑,“你确定你爱贺之曛,不是一时的迷惑?”
裴斯雨不想骗饶见维,更不想骗自己,她坦白的凝望著他,声音清晰而温婉。“是的,我是真的爱他,更愿意一辈子被他迷惑。”
饶见维彷佛听到一阵重击敲打著他四碎五裂的心,而他的嘴唇已经失去了所有的血色。他-烈而悲哀的点点头,神色黯然的自我嘲讽著:
“我早该有自知之明的,像我这种温吞青涩的人,怎能和一个纵横情场的大众情人相媲美?只是┅┅”他一脸凝肃的望著满脸内疚的裴斯雨,眼中有份掩不住的痛楚,“你知不知道你爱上的是怎样的一个男人?一个靠不住又让人为你提心吊胆的男人。”
裴斯雨低下头,咬著唇,注视著咖啡杯,幽幽然的说:“我知道他的风评不好,但,过去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我既然爱他,选择他,就应该包容他的过去,好好珍惜我们的未来。”
饶见维听了真是又酸又苦,万般滋味辗转心头。“我觉得你还是应该好好弄清楚他的过去,否则,盲目无知的包容可是会造成飞蛾扑火的遗憾!”他沉声提出忠告。
“我觉得你对他的成见太深了,很多事情是不能光看表面的。”她微愠的提出反击,出于本能的维护著自己心爱的男人。
饶见维下巴绷紧了,“是吗?除了那层漂亮的外衣,你对你即将下嫁的男人又比我们了解多少?你可知道他十七岁时,曾经因为过失杀人而坐了四年多的牢?你可知道他是混不良帮派出身的问题人物?他是红鹰帮的角头老大,而红鹰帮是靠经营赌场、走私洋货收取保护费发迹的?你如果没弄清楚他那些复杂而备受争议的出身背景,就贸然嫁给他,无异是玩火自焚,拿自己的幸福在开玩笑!”
裴斯雨脸色微变了,她目光如炬的盯著他,“你为什么这么清楚他的事迹?莫非——你曾经找人调查过他?”
“我不是那种无聊的人。”饶见维断然否认,他吸口气,克制著血脉愤张的情绪,试著维持平和的语气,“我会知道他杀人入狱的事,是因为——当年主审这件凶杀案的法官是我父亲,而贺之曛出狱后没多久就加入了红鹰帮,成为侯靖英的义子,在黑白两道叱咤风云、翻江倒海了十多年。你想,像他这种杀过人、混过黑社会,又花名不断的人,是你这种单纯洁净得像一张白纸的女孩子所能驾御操纵的吗?”
“每一个人都有过去,也都会做错事,不能光凭一些不好的纪录,就完全抹煞了一个人的价值!”裴斯雨掩饰内心的波动与不安,佯装镇走的为贺之曛辩护。
饶见维沉重的摇摇头,那眼光彷佛医生在看一个病人膏肓的患者。“你已经被爱情冲昏了头!”
裴斯雨打了个冷颤.“就算是吧!靳凡说过这么一句话:“在人类所有的感情中,只有一种是不需要理由的,这就是爱。”,而杰洛美也曾经说过,“爱情就像出麻疹,每个人都必须经历”我既然在出麻疹,又怎么可能不发烧、不昏头呢?”
饶见维摇头悲叹了,他是真的被彻底打败了,败得心服口服又奇惨无比。他颓然而低怆的叹道:“我这个被三振出局的人无话可说了,只有强颜欢笑,打起精神送上我的祝福,希望你——麻疹过后,不缓筢侮!”
裴斯雨的心紧抽了一下,但,她却对饶见维绽出一朵温柔醉人而不胜楚楚的微笑,“谢谢你的祝福,谢谢你的风度,更谢谢你的关怀!我不缓筢悔的。”她温存而坚定的说。
饶见维除了保持缄默,维持著他仅馀的男性尊严外,他真的是浑身虚月兑,伤痕累累,再也就不出任何自讨没趣又枉费痴情的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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饶见维和裴斯雨分手后,并没有立刻回家,他反而走进了一家装演十分前卫、怪异的PUB,点了一杯威士忌,藉著烧灼的酒精来麻痹他不断抽痛的神经,及胸口那不断撕裂扩大的伤痕。
他浓眉深锁的握著酒杯,静静品茗著这份揪心断肠,却无处话凄凉的滋味。
一个体型娇小窈窕的短发女郎坐了下来,就在他的隔壁,轻轻摇蔽著旋转式的椅凳,扬善清脆的声音对柜台的调酒师说:“给我一杯镙丝起子,记在我旁边这位先生的帐上。”
饶见维一震,甫抬起头,就看到了蒋-宜那张娇俏妩媚的脸,他没有掩饰他的惊异和震动。
蒋-宜俏皮的抿抿嘴,笑容可掬的说:“我想——你应该不介意请我这个同病相怜的人喝杯酒吧!”
“同病相怜?”饶见维错愕的望著他。
“是啊!”蒋-宜点点头,“跟你一样都是失恋嘛!”
痛楚和惊奇同时飞进了饶见维的眼底,“原来——你早就知道裴斯雨和贺之曛要结婚的事了?”
蒋-宜轻啜了一口酒,“我也是前天才知道的,不过,我并不意外,他们之间的电流太强了!除非——斯雨是绝缘体,否则,她是避不开这份来势汹汹的爱情旋风的!”
饶见维乾涩地笑了!“看来,只有我最迟钝,是个典型后知后觉的书呆子!唱了四、五年的独角戏都毫不自觉!”
蒋-宜咬著唇,百味杂陈地注视著玻璃杯中晶莹波荡的液体。
“其实,唱了四、五年独角戏的人并不只你一个,我也是,只不过——你到今晚才尝到失恋苦涩的滋味,而我却整整尝了一千多个日子。”
饶见维心头一震,“你什么时候交过男朋友了?我怎么都不知道?”
蒋-宜直勾勾的注视著他,酸涩而幽怨的问道:
“你有时间注意我这个微不足道的电灯泡吗?当你的眼睛、你的心思全部都放在裴斯雨身上的时候?”
饶见维的心又再度掠过一阵震颤,“对不起,我并不是故意忽略你这个好朋友的。事实上,我很珍惜我们之间的友谊!”
蒋-宜猛烈的一口饮尽杯中的酒,任辛辣酸涩的酒气灸痛著她那颗汨汨淌血的心。
饶见维担忧而不安的审视著她,“你这样喝法,是很伤身体的。”
蒋-宜凄楚的笑了,“我的心都被伤得支离破碎了,我还在乎这个空壳子做什么!”说完,泪已悄然在眼睛内打转了。
饶见维的表情更加谨慎惊惶了,他迟疑而有些无措的凝望著出奇苍白而泪光莹然的容颜,心竟隐隐闪过一丝痛怜和微妙奇异的悸动。
“你——很爱那个男的吗?”
“爱?”蒋-宜闭上了刺痛酸楚的眼睛,“我爱他又有什么用?他的心里早就有别人,从来不曾注意到我这个强颜欢笑、巧扮红娘的大傻瓜!”
饶见维果然是反应迟饨又后知后觉的大书呆。“也许,你应找个适当的机会!主动对他表明你的心意。”他怛恻的说。
蒋-宜立刻跳下那张旋转椅,她白著脸,恶狠狠地瞪著一脸震愕的饶见维,伤心欲绝的厉声骂道:
“饶见维!你真是一个麻木不仁的大白痴!”语毕,她无视于饶见维呆若木鸡的反应,也无视于其他顾客好奇窥探的目光,忿忿的背起皮包,带著绝望而激动的心情,冲出了PU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