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罗刹 第十章
大宝进到屋子时,像过去半年一样,看到稻禾又一个人坐在窗台前,愣愣地看着窗外的夜色。
大宝走过去,把窗户给关好。“稻禾,现在是冬天,你不可以这样吹风啦!”
“没有关系。”稻禾看他。“其实这风一点也不冷。”
她知道,有人总默默待在角落,替她挡掉冷风,为她捎来舒服的微风。
只是那个人到现在,迟迟都不愿出现……
“你知道我们一群人平常都在干嘛吗?”大宝问。
“做什么?”
“找悦离。”
“是吗?”稻禾叹了口气,问:“找到了吗?”
“当然没有。”
“就这样,已经半年了呢。”
“他竟然就这样离开我们半年了。”大宝有点闹脾气地说:“他难道不会想念我们吗?”
“其实他没有离开。”稻禾安慰他。“他一直都在,都在看着我们,所以他当然不会寂寞,因为他看得到我们。可是……”
稻禾脸色一变,不平地说:“这样对我们真不公平。”
“不公平?”
“我们看不到他,只能苦苦地想念他,他怎么可以这样不公平地惩罚我们?”
“啊,稻禾。”大宝问:“我们能不能让他自己来找我们呢?”
“怎么做?”稻禾有些灰心地说:“我们永远都在他的注视下,他一直都找得到我们。”
“是喔……”
“不然你想怎么做?”
“不知道啊。”
“是啊,我也没想法……”稻禾沉思着。
“算了。”大宝苦恼的叹了口气。
“时候不早了,快去叫大家睡觉。”
两人便闷闷地散开,各自准备上床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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棒日,平时显得平静安宁的家有点不对劲。
三宝、四宝等年纪较小的孩子如往常般,在门口与邻居家的孩子玩跳格子的游戏。忽然,大宝、二宝慌慌张张地跑过来,急急地问:“喂!你们有没有看到稻禾啊?”
三宝摇头。“没有,我们待在这里玩很久了,都没有人出入啊。”
二宝难得有些害怕地说:“你知道吗?我明明看到她在井边打水的,才刚刚的事,可现在却找不到人。”
“啊!悦离不是说她不可以靠近井边吗?她不会掉下去吧?”三宝惊叫。
其它孩子一听,都停下手边的游戏,面露茫然与些微的恐惧,听着这群大孩子的讨论。
“井里太黑,我也不知道有没有人掉在里面。”二宝说。
大宝便招集大家。“我们快过去看看。”
于是九个孩子纷纷跑到井边,如果他们有多加留意,就会发现有一股风正跟随他们的脚步,也来到了井边。
大宝从厨灶那儿烧来一把火炬,探进井里察看。
二宝则往井里叫唤。“稻禾!”
“没有……没有人……”大宝说,安心了些。
大家松了口气。
“那她去哪里呢?”二宝问。
“我们真的没看到人走出屋子。”四宝说。
“会不会……”九宝嗫嚅地说。
“九宝,你说啥?”站在他旁边的七宝问。
大家注意听九宝说话。
“会不会是被那个杭……杭噩给、给抓去了?”九宝对那天还余悸犹存。
此话一出,大家一阵哗然。
“悦离不是已经杀死他了吗?”二宝大叫。
“他、他还活着?不、不会吧!”四宝哭咽地说。
“怎么办?”大家纷纷地问。孩子们乱成一团。
大宝则努力保持镇定。“大家不要急!我们分头去找,去稻禾最常去的地方找找看,我想她一定是趁我们不注意的时候跑去买东西或什么的。说不定我们找回来以后,她就回来啦!”
“好!”大家异口同声地说,便散开去找。
屋子旁有一棵大榕树,榕树枝叶茂密,是个很好的遮蔽处。而孩子们又忧心,讨论得热烈,根本没发现那榕树上,有个人正忐忑难安地窥视着他们。见他们纷纷跑去寻人,他也紧张地跟随过去。
贬不会被那个杭……杭噩给、给抓去了?
这些话,抓得杭悦离的心,紧紧的。
他一直都在看顾他们,为什么还会发生这种事?
凹噩还没死吗?
他亲手杀了这个兄弟,只想为大家求得一个安宁的生活。为了这个想望,他甘愿让自己成为弑弟的罪人。可如今他不但要背负这个罪过一辈子,甚至连让他们安稳地过日子都没有办法?
他以为离开她,是最好的选择,他无法为了自己的渴望与幸福,而让她一直活在那怪物的梦魇中。即使她不断地呼唤他、想念他、为他流泪,他都狠下心来,拒绝出现。
可是他这样三思孤行,对彼此而言,到底是对是错?
稻禾!你千万不要有事——
他用那份先祖的力量,乘风奔驰,不但走过九个孩子找过的地方,更找过全令丘城的大街小巷,以及城外的荒郊野地。
可是不论是他还是孩子们,直到黄昏、太阳下山,都没有找到稻禾。
九个孩子众集在县城内的广场上,个个垂头丧气,较小的孩子也都哭了出来。
“稻禾在、在哪里……”九宝无助又害怕,哭得双眼红肿。
“好饿喔……”七宝模模肚皮,也坑邛哭了。
“忍着点!”大宝训道:“现在什么时候了?还说这种话!”
七宝低头,不说话,偷偷地掉眼泪。
“喂!你干嘛对他发火,又不是他害稻禾不见的。”二宝劝道。
大宝也不想吵架,便忍着脾气。
三宝哀哀地说:“呜……如果悦离在的话……就好了……”
凹悦离远远的,听到这句话,心里一揪。
到底……什么才是对他、对稻禾、对他们最好的?
他最大的愿望,不就是希望大家过得快快乐乐、健健康康的吗?
他给自己的理由总是很好听:因为不想再让她感到恐惧。其实追根究柢,只不过是因为他在自卑,自卑自己那恐怖的真面目,完全无法忍受自己所爱的人看他的陌生眼神。
难道他一直都是在为自己想,而忽略了稻禾真正的心声?因此老天要用她的安危来惩罚他?
如果是,他承认他错了,他愿意赎罪,只求稻禾一切平安!
想着,于是,他跨步走了出去,慢慢地靠近那群垂头丧志的孩子们。
他大声地说:“大家!”
先是大宝、二宝、三宝抬头,他们看到杭悦离,好像有点反应不过来,竟呆傻地看着他好久好久。
“不用担心,有我在!”他冲上去,抱住大家。“我们会找到稻禾的!”
“悦离!”意识到自己又回到了那熟悉的怀抱,孩子们个个欢快地大呼小叫,叫着叫着,便都委屈地哭了出来,连大宝也是。
“悦离!”大宝哭着。“求求你,不要再离开我们了!求求你。”
“不会了,我再也不会这么做了。”他说。
他下定决心,一定要找到稻禾,然后,也要对她许下这个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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凹悦离让较小的孩子先回家吃饭,而他与大宝则继续在令丘城里继续寻找。
路上,大宝对杭悦离说:“悦离,我跟你说……”
“嗯?什么事?”杭悦离一边四处探看,一边听。
“其实,稻禾跟我说过,你是一个……”大宝想着接下来该用怎样的词汇。他想了很久,才说:“……怪物。”
凹悦离全身一震。良久,他才说:“所以,你知道了?嗯?”
“对,我知道你为什么要离开我们的原因。”大宝关注他的反应,说。
“你,怕吗?”杭悦离望着大宝,幽幽地说:“怕我吗?大宝。”
大宝望着他一会儿。然后,他缓缓牵上杭悦离的手,紧紧地握住。
凹悦离觉得,他的手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被人握住饼、依靠过了。
这种感觉,真温暖,没想到自己会这么想念。
“我觉得你还是我们的悦离啊。”大宝很直接地说:“稻禾也说,你之所以变成怪物,是因为要救她和九宝。”
凹悦离深吸一口气。“可再怎么说,我还是让她感到害怕。”
“你真的看过她害怕的样子吗?”大宝问。
凹悦离一愣。
“她那时候昏迷不醒,你怎么知道她真正的想法是什么?”大宝问得直接,因此显得有些严厉。
“我知道她怕……”杭悦离吞吐地回答。
“可是她跟我说她不怕。”大宝说:“她还说,变成那样的悦离,会飞喔!因为你有很大的翅膀。”
“大宝……”杭悦离很惊讶,为什么这孩子对他说这些的时候,口气不但没有一丝恐惧的成分,甚至好像很期待看到似的?
“真希望你可以带我们飞飞看。”大宝笑呵呵地说。
凹悦离五味杂陈,一时回不出话。
“我和稻禾都在想,其它人知道了,也一定会和我一样期待。”大宝又说。
“你们不怕我……我可能会伤害你们吗?”杭悦离沉思良久,只能问出这话。
“不会啊!”大宝想也不想就说:“稻禾就说过,即使全天下的人都可能会伤害我们、欺骗我们,可唯独你不会!”
凹悦离静静地听,听得心好暖。
“她还说,你这个滥好人,只会牺牲自己、让自己吃足亏,也要让我们过好生活,她说这样的悦离到底有什么好怕?”
“她真的,那么说?”杭悦离颤颤地问。因为他好激动。
“没错。”大宝答得斩钉截铁。
凹悦离觉得视线模糊,鼻酸,有点想哭。
“所以……”大宝问得小心翼翼。“悦离,你愿意原谅稻禾吗?”
“什么?”杭悦离惊讶,不知道他怎么突然这么问。
“稻禾跟我说,你因为不原谅她怕你,所以离开我们。”
“不是的!大宝,不是这样的!”这误会可大了。
他是不希望她一直活在恐惧与无助当中,才忍着剧烈的心痛离开她。她以为他很乐意这样吗?
大宝一笑。“那太好了,等你找到她的时候,你要亲自跟她说喔!否则那家伙喔,老是担心这个、担心那个的,真是的……”
凹悦离觉得疑惑,怎么原本忧心忡忡的大宝,好像变得不怎么担心了?
大宝看了看夜色,便拉着杭悦离,往家的方向走。“夜好深了,我们回家休息吧!”
“咦?那稻禾呢?”杭悦离问。
“呃,明天再找好了……”因为说谎,大宝说得有些吞吐。
“大宝,你有事瞒我吗?”杭悦离感到诡异。
大宝答不出,只好使出小阿特有的耍赖权利。“唉呀呀,我真的累了,我们快回家、快回家。”
于是,杭悦离就傻愣愣地被大宝给拉了回去。
已经有好久好久,杭悦离只能默默地待在外头,以渴望却自知永远得不到的心情,看顾着这栋小屋子在夜里所散发出的灯火。
他一直以为自己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再进到这个温暖的家门了。
以致于他现在要进去,便疆得有点情怯。
但大宝可不管这些,硬要将他拉进屋里。
“你说你不会再离开我们了。”大宝说:“你不会还想睡在外头吧?”
“对,我说过。”他深呼吸。“我不会离开你们,一刻都不会。走,我们进去吧。”
大宝开心地笑了笑,便拉着杭悦离进屋。
进到屋里,杭悦离只觉得室内的灯烛,好像被一些什么东西,给映照得更为红亮。
他发现室内满是红布匹的挂饰,满是红蜡烛高烧。
“这……这是怎么了?”杭悦离惊讶。
这时,全部的孩子都涌了出来。
他们快乐地大叫:“悦离!悦离!这里喔!这里!”然后七手八脚地把他推向卧房。
“你们这是……”杭悦离本想问个究竟,可看到房内坐着的人是谁时,便傻了眼,噤了口。
“稻、稻禾……”
坐在卧铺上的,正是一身大红深衣的稻禾。
稻禾看到杭悦离,眼睛里泪光婆娑,可嘴上还是很强硬地说:“嘿,终于想到要回家睡觉啦?”
“你、你不是……”
凹悦离恍然大悟,看向那群帮凶,孩子们赶紧退出去,大宝压后关门,顺带附上:“喂!要百年好合喔——哈哈!”
那群小子溜得很快,卧房内很快恢复宁静。
两人深深地凝视着对方,好像要看上一辈子才觉得知足。
是稻禾先开口。“你看到我这身打扮,都没有任何反应吗?”
凹悦离着迷地说:“很美丽,稻禾……”
“还有呢?”
“红色很适合你。”
“还有?”
“嗯,你变瘦了,稻禾。”瘦得他好心疼。
“唉呀,重点都没说出来。”
“……”杭悦离说不出来。
稻禾有些生气。“一个女人家穿上喜衣等你,你觉得代表什么?”
凹悦离一愣,随即明白了。
可他不敢太兴奋,怕这一切都是梦,因为太过思念稻禾、深爱稻禾而生的梦。
如果梦醒,只会让他觉得更空虚。
“我……”他倒退几步,想离开这个梦,他不敢面对这么美好的梦。
“杭悦离?你要去哪儿?”稻禾看出他想退缩,赶紧跳下床铺要抓他,可衣裙太窄,让动作太大的她,差点儿要被绊得四脚朝天。
“啊!稻禾——”杭悦离眼捷手快,赶紧接住她。那触感如此真实,使他一抱上她,就不愿意再松手了。
“真是的,你刚刚一副在做梦的表情。”稻禾嘟嘴。“你说,梦里面的人会这么笨拙吗?”
“不会,稻禾。”杭悦离的头深深地埋在稻禾的颈窝,他沉醉在只属于她的气息里面,久久无法自拔。
而他也感觉得到,稻禾的呼息平顺,没有任何僵硬与颤抖。就像以前一样,接受他、欢迎他。
“对不起,杭悦离……”良久,稻禾闷闷地说。
“什么?”杭悦离抬头,抚模她的脸,沙哑地问:“为什么要道歉?稻禾。”
“我……曾经,怕你……”稻禾说得愧疚。
凹悦离脸一沉。“不,是我不好,是我让你害怕……”他深吸一口气,想要亲口问,亲耳听到答案。“你……现在还怕我吗?”
稻禾盯着他。“一个怕你的人,会让你这样紧紧抱着,还任你像只小狈一样,闻半天吗?”
凹悦离噗哧笑了。
稻禾也笑。“你有听大宝说了吗?”
“听了。”
“我说的,都是真的。”稻禾伸手,轻柔地抚模杭悦离深刻的轮廓。“真正爱一个人,是绝对不应该计较他的秘密以及不完美。你看,我那么不好,你还不是那么重视我……”
“你没有不好!”杭悦离打断她。“不要说自己不好!”
稻禾嘻嘻笑。“你看吧!你都那么包容我了。更何况你是全天下最英俊的滥好人,我不知道还要嫌弃你什么。”
凹悦离听了,内心激动。但他还是想问:“你觉得……我能带给你幸福吗?”
“当然可以!”稻禾急着说:“这半年你不在身边,我感觉不到幸福!如果我觉得你根本无法带给我幸福,那我现在穿着这身喜衣干嘛?我告诉你喔!凹悦离,我今天一定要跟你成亲!”
说完,她脸红了。一个女孩子对男人说这种话,还真羞。
凹悦离看着她红扑扑的脸,双眼湿了。
“喂,杭悦离。”哇!她下的药太猛,把男人给惹哭了。她想着该怎么安慰。
“你、你不要哭喔……”
“稻禾。”杭悦离嘎哑地说:“你又犯错了……”
“啥?”
“要叫我离才对……”说完,男人一个欺身,宛如饿虎扑羊,把他深爱的小女人卷进他热情的与怀抱中。
两人就在激情的缠绵中,互许了终身。
而杭悦离也在考虑,自己是不是该换个名字了。
因为他不再是个被喜悦所离弃的男人。
有这小女人在身边,他觉得自己的生命,终于得到了完满。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