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罗刹 第四章
磨勘院规定,乐丰侯必须在谷雨月时,到达穷州西北的某一县城令丘,向当地官府签到。因此时序还不到清明月,杭悦离他们就已准备上路。
一早,一辆装了蓬子的马车就等在外头,杭悦离与大宝、二宝他们则一一将行李细软搬上车去。
稻禾当然又被安置在一个角落,看着他们搬东搬西。杭悦离不准她太过劳动。
但是她看到连小九宝都能拿铁水壶、木水桶上车,让她真不是滋味。
“真是的,我又不是残障的人。”她碎念着站起身,去拉摆在大门口的一只衣箱。
不料却被大宝、二宝瞧见。
大宝哇地一声,赶紧扯开喉咙打小报告。“悦离,稻禾不听你的话,她在搬衣箱!”
哇塞,原来大宝他们都是杭悦离的眼线?
“什么?”院门处传来了一声惊叫,紧接着就看到杭悦离慌慌忙忙的跑了过来。“稻禾,我不是说过吗?你不可以搬东西——”
“拜托,我是大人了,搬家这种大事,我怎么可以闲在一旁?”稻禾不爽。“连九宝都帮得上忙。”
她看了看杭悦离,瞧他忙得汗流浃背,明明是一个官,却穿得像在河道旁拉纤船只逆流而上的纤夫,实在是很狼狈。她想帮忙减轻他的负担。
凹悦离却不听她的抱怨,一把扛过她手里的衣箱,另一手牵着她。他说:“不行,把你放在我的视线外,我实在不放心。”
他将稻禾牵到车旁,先将衣箱放了上去,接着又抱起稻禾,轻而易举地将她送上车。
稻禾叫。“哇啊啊,我又不是婴儿!”
“你坐好,在车上帮我接东西,这样可以了吗?”杭悦离只好找事情给她做。
“好啦好啦,在你眼皮子底下做事,这样你总放心了吧?”
“当然。”杭悦离笑了笑。
之后他便又去忙了。稻禾则留在车上,挪着衣箱包裹,希望把车厢整理得宽敞些,大家坐起来也比较舒服。
“稻禾,这边还有一箱。”四宝叫她。
“喔,好。”稻禾倾身过去拉箱子。
此时,她才看到,他们家附近的邻居都已出来看热闹,她听到有三姑六婆在碎嘴。
“啊啊?杭悦离一家怎么了?”
“听说被贬到穷州啊!”
“咦?七品小辟已经够惨了,还被贬到穷州?”
“他做错什么事?”
“谁知道?有人就是官运差。”
“带着这一家弱小?啧啧,这路途可有得磨了。可怜啊,杭悦离。”
稻禾紧抿着嘴。这些婆婆妈妈,觉得这样对别人的遭遇指指点点,很有趣吗?
惫有几个好事者,干脆叫住正在忙的杭悦离。杭悦离手上正扛着大木箱,此时要走也不是,要放也不是,只好扛在手上,好脾气地回答那妇女的话。
“杭悦离,你们要搬去哪儿?”那妇人说话时,眼睛总是斜斜地看杭悦离。稻禾就听二宝说过,她老在背后说杭悦离没出息。
“穷州的令丘。”杭悦离不理会她那带着点鄙夷与轻视的眼神,依然老好人似的回答。
“天啊,路途一定很辛苦。”说完,妇人还用鼻子哼了一声。
“呵呵,我们会小心。”杭悦离道谢似的点了点头。
“你要带这一家子去啊?”她说得不以为然。
“是的,没错。”
“老天,这可不是受罪吗?”她的声音突然拔高,好像在嘲笑似的,没有半点同情的温暖。
稻禾一听,脸色都变了。
四宝也听到,他悄声问稻禾。“受罪?受什么罪啊?”
稻禾不理四宝,继续看着杭悦离笑笑地说:“他们是我的家人,家人到哪儿都是要在一块的,没什么受不受罪的。”
“穷州是个不毛之地啊!单身汉子去就行了,你不怕这些孩子拖累你?”妇人说着,眼睛瞟了稻禾一下,似乎还想加一句:还有一个病人。
这时候,大宝、二宝他们也都搬了东西到车边,妇人说的话,他们都听见了。
“拖累”这两个字,让懂事的孩子都沉了脸色。
听到那些风凉话,看到大家心怀不安的样子,稻禾忍无可忍。
“大家!”她用力拍拍衣箱,大声地喊:“在路上,大家要灵活点、能干点,把你们平常的聪明懂事发挥得更彻底!”
稻禾说得很大声,引来了杭悦离与那妇人的注意,往她看去。
“我们是杭悦离的家人,不是拖油瓶,知道吗?”她再说:“路上很辛苦,到了穷州也很辛苦,可是我们大家都在一起,我们还有杭悦离,根本就不用担心!”
大宝第一个意识到稻禾的用心。“是啊,我们平时就很懂事了,从没让杭悦离担心什么。”
二宝也恍然。“到了穷州,我们会更懂事。”
三宝附和。“我们会做很多事喔!”
四宝、五宝他们也喊着。“是啊是啊!”
这时,其余的三姑六婆也分了耳朵,听稻禾他们在喊念什么。
稻禾深吸口气,又说:“而且,大家知道吗?杭悦离为什么会被眨到穷州?”
大家摇头。
稻禾将杭悦离告诉她的实情说了出来,虽然杭悦离应该不希望她把这事大声嚷嚷,可是她一定得说,这是她唯一可以帮他做的事。
“他会被贬到穷州,是因为他想要帮助漕河旁旧坊区的居民,他们吃喝都有问题,最后却连遮风避雨的房子也要被那些奸商拆去,杭悦离看不过去,出面阻止,才被贬到穷州。你们觉得,这很丢脸吗?这样也要被人家说嘴吗?”
“才不丢脸呢!”大家附和。
稻禾气势汹汹地往那些婆婆妈妈们看去,看得婆婆妈妈们面河邡赤,她们自然知道稻禾是故意说给她们听的,便一个一个低着头走开了。
她哼了声,再看向缠着杭悦离说话的那妇人。
她故意对杭悦离说:“喂!凹悦离,不要一直跟人家说话喽!你看大家,在你说话的时候把东西都搬上车了,我们不会是你的负担,你也小心点,不要变成我们的负担喔!”
凹悦离一愣,随即哈哈大笑。他说:“对,我得小心点,不可以变成大家的拖油瓶呢!”
说完,他朝那被稻禾说得很尴尬的妇人欠身。“抱歉,我们还得忙呢!希望以后还能做邻居。再会。”
少了那些婆婆妈妈的碎嘴与鄙夷的眼光,他们做起事来更迅速。
到了午时,杭悦离便驾着马车,稻禾与大宝他们坐在车厢里,一行人往穷州出发。
多亏稻禾那些话,大家的气势都很旺盛,连杭悦离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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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个小顽皮,竟然就这样说出来。”稻禾坐在杭悦离的身旁,看他驾车。
凹悦离突然伸过手,宠溺地模了模她的头,笑说。
“我是忍无可忍啊!”稻禾不平地道:“她们怎么可以什么都不懂,就这样说嘴?”
“她们要怎么说,是她们自己的修为。我们能影响的有限,不可能管住每个人的嘴,听听就算了。有时候太在意,反而气坏自己的身体。”
听到杭悦离又是这般云淡风轻,稻禾有点生气。“好啦,我做错了,行吗?我管不住自己的脾气,看到人家这样说你就生气,我脾气太坏了!”
“稻禾……”
“还有,你对每个人都那么好吗?”这点最让她忌讳。“连那看不起你的婆婆妈妈们,你都愿意端一张笑脸给她们看……”
稻禾觉得自己这么说有些小心眼,可是这口气就一直梗在心头,很难受。
她其实早就知道,杭悦离的好、他的笑,是对大家的,不是只对她而已。她老叫自己别误会这样单纯、没有任何男女情爱的心意,然而一旦发现陌生人也能看到他的笑、也能感受他的好,她就很不是滋味,心里总会泛起妒意的酸涩。
她只是不想承认,她想霸占杭悦离……她不想承认。
凹悦离感觉到她的不快。他笑问:“你生气啦?”
“才没有。”她撇过头去,假装看风景。
“看来。你还不够了解我喔。”杭悦离说。
“我怎么会不了解你?”稻禾闷闷地说:“你对每个人都好,你对每个人都会笑,这就是杭悦离。”
“我就说你不了解我。
“什么?”稻禾回过头。
“我对那些人的笑,对那些人的好,跟对你的笑,对你的好……”他深深地看着她,说:“并不一样。”
稻禾的心一颤。
“人与人相处,还是需要些虚情假意的交际,否则到哪儿都会树立敌人,最后累的可是自己。”他说:“但是对你、对大宝他们,如果不是真心以对,你们怎么可能那么在乎我呢?”
“在……在乎?”稻禾的脸莫名的红了。“哼,谁在乎你啊?”
车厢后头传来了应和声。“我们啊!我们很在乎悦离啊!”是大宝他们。
凹悦离哈哈笑,大声地向他们答谢。
他再看向稻禾。“你不在乎我吗?”
稻禾又别开头,不说话。
“不在乎的话,别人那样说我,你又为何要生气呢?”
“我就听不惯那些人误会你,这跟在不在乎没有关系。”稻禾还是嘴硬。
凹悦离笑得心知肚明,不打算跟她争。“稻禾,你刚刚说错了一句话喔!”他说。
“什么?”稻禾微惊。“我说错什么话?”
“你说你做错了,你不该脾气坏,当着那些人的面实话实说。”杭悦离说:“当然,我知道,那是气话。”
“才不是气话。”稻禾嘟嘴。“你刚刚不是说了,做人不要太计较吗?”
“但是,我很高兴你为我说话。”
稻禾一愣。
“那些话虽然口气不好……”他望着她,笑道:“但听在心里却很温暖。”
看着杭悦离的笑,稻禾心里麻麻的。
她好像……有点明白,刚刚杭悦离说的话。
他对她的笑,跟他对其他人的笑……真的有些……不一样呢!
“我喜欢你每次帮我说话,那义愤填膺的模样。”
听到他说喜欢,稻禾傻到不知道该怎么回话。
“我很高兴我们搬到穷州了。”他说:“就我们大家,不会有其它讨厌的外人来打扰我们。”
“是……是啊……”稻禾吞吐地应了一声。
“路途的确很艰辛。”杭悦离遥望着远方,那片土黄色的连绵迭岭,便是京畿西北与穷州之间的界山。光是遥望,就知道这片山脉不易通过。但杭悦离仍是一派乐天地对稻禾说:“但你们放心,有我在,我不会让你们饿到、冷到的。”
稻禾本想问,他哪来的自信这么说?她知道,他们这辆车上带的水与粮,只够撑个三五天。
不过,杭悦离的笑就是有一种魔力,让人安心,让人想全心全意相信他。
最后,稻禾哼哼地说:“是啊是啊,光看你的笑,我们就饱了。”
这话逗得杭悦离又哈哈地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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凹悦离那番乐天的话,不是只为安抚人心的谎话,而是言出必行的实话。
穿过那片京畿与穷州交界的界山,一路上,只有快要枯死的灌木丛和黄秃秃的沙石,没有翠绿的树林。他们连条溪的影子都没有瞧见,更别说是那些可以猎食充饥的野物。
稻禾终于明白,为什么大家这么怕去穷州。不只是因为那个地方的确应了一个“穷”字,更因为这条必经之路是如此的鹫荒。人可能还没到穷州,就已经饿死、渴死在这条路上了。
他们车上的粮水,只够撑到第五天。第五天以后,他们车上已经完全没有吃的东西了。
稻禾在车厢里给大家倒完最后一袋的水。“珍惜点喝,喝完了就没有水喽!”
她还留了一杯,爬出车厢,来到杭悦离身旁,她将水递给他。
“你喝一些吧!”
“你喝了吗?”杭悦离问。
稻禾不回答,直说:“你喝吧!”
凹悦离看她。“你一定没喝。”他伸手模模她干裂的唇。“瞧,唇那么干,你都没喝水?”
稻禾皱眉。“你才是呢!一直待在外头,日头那么强,风沙那么干,你才是最该喝水的人。快喝啦!”
凹悦离拗不过她,只好接过土杯,喝了水。
“吃的、喝的,什么都没了?”他问。
稻禾忧愁地点点头。
“我知道了。”杭悦离伸手。轻轻地揉揉她皱起的眉头。“女孩子家不要老是皱眉,老得快喔!”
“什么啦?”现在她在烦恼吃喝的问题,他却扯到这个?
“你别担心。”这种时候,杭悦离的笑还是不吝啬地展现。“我会想办法。”
“是吗?”稻禾疑惑。“来到这种地方,任你想破头皮都找不到吃的。”
“怎么?后悔跟来啦?”杭悦离调侃她。
“才没有呢!”稻禾急着否认。
“你想吃什么?”杭悦离呵呵笑。
“耶?”
“顺便问问大宝他们想吃什么?”
“还可以选择啊?”只要有米干和水,他们就偷笑了。
“当然。”杭悦离说得信心十足。
稻禾只好回到车厢去问。紧接着,大宝他们的回答声就像报数一样地响起。
“女乃汁鱼!”
“盐局鸡!”
“我想喝豆腐羹。”
“梅菜焖肉!”
“蒸蛋蒸蛋!”
“我想喝悦离腌的梅子茶。”
稻禾大叫:“老天!你们还真是老实不客气。”
他们说得理直气壮。“悦离是问我们想吃什么啊!”
“哈哈,是啊,我是这么问的。”杭悦离大笑。
稻禾爬出来,坐到他身旁。“你还笑?不好笑。你看这种地方,有水就是天赐的了。”
“你想吃什么?”杭悦离依然笑得开朗地看她。
“为什么你到了这种时候,还可以笑得这么天真啊?”
凹悦离再问。“你想吃什么?快说啊。”
“喂!”稻禾觉得他坚持得莫名其妙。
“稻、禾——”忽然,杭悦离拉长声音叫她的名字。
稻禾微惊。“干、干嘛?”
“我问得很认真。”杭悦离说:“你想吃什么?”
“哼。”稻禾赌气地回答。“好啦,就桂花糕吧!”看他上哪儿找桂花糕去。
“没问题。”杭悦离答得爽快。他看看天色与四周地形,说:“今晚我们就在那边的山坳处休息吧!”
稻禾看了看,应道:“好。”
“待会儿我把车停好,你照顾大家一下,我很快回来。”
“你去哪儿?”
凹悦离又是灿烂一笑。“找你们开的菜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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稻禾一直以为杭悦离在安抚他们,可看他说得信誓旦旦的模样,又不觉得他是在开他们玩笑。
她和大宝他们围坐在火堆前,一起等候着杭悦离归来。
几个年纪小、还不太懂事的孩子们都一脸期待地等着。而大宝、二宝晓事,也和稻禾有一样的忧虑。
“稻禾,你觉得悦离没问题吗?”大宝问。
“还好我只开了蒸蛋,要吃蒸蛋不难吧?”二宝说。
“他连找只鸡都有问题。”稻禾说:“我也不知道,但看他笑得老神在在,我想我们也不必替他操心。你们应该知道,他是个很值得信任的人。”虽然她自己不太相信啦……
“只是……”她对着那些年纪较小的孩子说:“到时候若只有米干吃,不可以闹脾气喔!”
“耶?”果然,那些孩子们苦叫。
稻禾摆起架子训斥他们。“喂,谁保证说不会成为杭悦离的负担的?你们知道杭悦离有多累吗?他一整逃诩在驾车,在外头风吹日晒的,你们在干嘛?在玩、在睡觉。现在他还要帮我们张罗晚餐,我们不该体谅他吗?”
阿子们被说得哑口无言。
稻禾又提醒了一次。“懂我的意思吗?不准闹……”
可话说到一半,外头忽然起了大风,飞沙走石,一片雾茫茫。
大家惨叫,赶紧跑到稻禾身边躲着。稻禾自己也很害怕,可杭悦离不在,他们也只能靠她了。
她紧紧抱着大家,说:“唉、唉呀,听说啊,穷、穷州最多这种风了,以后遇多了,大家就会习惯了……”
说是这么说,其实她怕得要命。万一一会儿从这堆风沙中冲出一头野兽,他们这群弱小阿怎么办?
凹悦离,快回来啦!稻禾在心中叨念着。
突然,风整个灌入他们身处的洞穴,把火给扑熄了,霎时视线全暗,更让胆小的他们个个放声尖叫。
一片漆黑,风声就像野兽一样呼呼吼叫,稻禾总觉得下一刻一定有什么会从那片风沙中冲出来,然后把他们给吞噬掉。
他们便这样缩成一团,天真地以为只要不动,经过的野兽可能会把他们看成石头,便悻悻然走掉了……
就这样过了好一会儿……
“稻禾、大家!”
稻禾一愣。不是野兽的吼叫声,而是——杭悦离的声音!
“火怎么熄了呢?”杭悦离问:“你们在哪儿?答个话吧!”
稻禾赶紧反应过来。“我们在这儿!”
凹悦离模到了打火石,重新将火堆点上。他看到大家都吓白了脸,稻禾甚至红了眼眶。
她说:“刚、刚刚……起了好大的风。”
“很像怪物在叫。”大宝补充。
凹悦离一愣。“抱歉……”
“你道什么歉?”稻禾抹抹眼。“又不是你起的风。”
“哈哈,是啊。”杭悦离伸手,替稻禾抚平她被吹乱的头发。他心疼地说:“我只是觉得,我应该在你们身边才是。”
稻禾听到这话,心竟然更酸。可她觉得如果放肆地哭出来,就好像在跟杭悦离撒娇一样。不行!她应该要坚强才对。
“好啦!我回来了。放心,不会有事了。”杭悦离笑笑地说:“瞧瞧我为大家带了什么好料!”
见杭悦离这么说,大家便离开稻禾身边。有些到洞口边看看外头,确认风真的停了,四周也没有奇怪的生物;有些孩子则是饿得受不了,围在杭悦离身边,看着他提进来的那些草篮。
“你们瞧……”杭悦离一一打开了草篮。“女乃汁鱼、盐炳鸡、豆腐羹、梅菜焖肉、蒸蛋,还有不可少的白米饭。有很多,大家要吃多少就吃多少,还有……”他又提来一只陶壶。“梅子茶!虽然不是我酿的。”
“哗——悦离!你好厉害喔!”大家闻到那阵香气,几乎是疯狂地尖叫。
稻禾看傻了眼。“你、你去哪儿弄来的?”
凹悦离一边盛饭,一边说:“哪儿弄来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要吃饱。”
这种答案当然满足不了稻禾的好奇心。
只是见他在忙,孩子们都饿坏了,她只好让大家赶紧开饭。只是这个疑问,一直存在她心上。
“来,稻禾,你的白饭。”杭悦离端了一碗白米饭给她,忽然想到什么,又在草篮里找了找,端出一盘还微微冒着热气的桂花糕。“啊!对了,我没忘记,你的桂花糕。”
稻禾简直是看歪了嘴。“你、你、你、你……还真的找到了桂花糕?”
“当然,人不可以食言而肥。”杭悦离一本正经地说。
于是,大家便围成一圈,开开心心地吃了起来。而杭悦离依然像以前一样,忙着替大家布菜、夹菜,自己根本没吃上几口。
见他这样,稻禾吃得很不尽兴。她想到他白逃诩在驾车,入了夜还要出去替他们张罗这些吃的喝的……他到底哪来的精力做这些事啊?
稻禾放下碗筷。
“稻禾?”杭悦离注意到了。“怎么了?不合胃口吗?”
“没有。很好吃啊。”稻禾掰了块桂花糕。“只是啊……啊,杭悦离,靠过来一点……”
“怎么了?”杭悦离问,一边靠过去。
稻禾趁他嘴巴张开时,赶紧塞了一块桂花糕进去。
凹悦离吓了一跳。
“拜托!你也吃一点吧!”稻禾因为“偷袭”成功,笑得很开心。
凹悦离看她笑成这样。也露出了满足的笑。他嚼了嚼,夸道:“嗯,这桂花糕还不错吃呢!”
“大宝,给杭悦离装碗饭吧!”
“好。”饭桶就在大宝旁边。
“不,我不饿……”杭悦离想阻止。
稻禾认真地看他,说:“一起吃,大家一起吃才有味。”
“稻禾……”
“你不吃,我可吃不下。”说着,就要丢下碗筷。
“好好好,我吃,我吃。”杭悦离只好接不大宝递来的饭。
稻禾是心里窃笑,她终于找到治杭悦离的办法了。这个没脾气的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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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吃饱的孩子们都睡了。
稻禾将碗碟收好,也打算就寝。明天还得坐一天的车赶路呢!
“稻禾,你累吗?”刚哄完孩子的杭悦离悄声地叫住她。
“我还好。”该喊累的人是他吧!
“那太好了。”杭悦离靠近她,牵起她的手,说:“你想不想洗个热水澡?”
“耶?”
“你有好几天没洗澡了吧?”
“呃……”是有那么多天啦!可是这种话当着一个女孩子的面悦,也太直接了吧!
“你一定很不舒服,走,我带你去洗澡。”杭悦离看了看天色,发现夜浓得伸手不见五指,他不放心让稻禾自己走,便来到她面前,作势要背她。“来吧,我背你。”
“啊啊——我不——”稻禾想拒绝。
“嘘,不要吵醒大宝他们。”杭悦离小声警告她。
稻禾没法跟他争,只好被他“绑”到背上,任他把她背出洞外,走了一小段山路。
“你要带我去哪儿啊?”稻禾回头看向洞口。“这样离大宝他们太远,发生危险怎么办?”
“你不用担心,我会随时注意。”杭悦离又是那副自信乐天的模样。
“还有,你要带我上哪儿洗澡啊……”不知为何,说到洗澡这个词,稻禾忽然脸红,越说越小声。
“不要看这个地方荒山野岭的,你知道吗?其实这里有天然的热泉……就在这小路的尽头。”杭悦离说。
“真的?”
“刚刚找食物回来的时候看到的。”杭悦离笑说:“看到的时候好高兴,因为终于可以让你洗澡了。”
“什么啊?”稻禾娇娇地抱怨着。讨厌,老是为她着想……
“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杭悦离说:“身体脏,让你觉得很不舒服。”
“你老是这样偷偷注意我吗?”稻禾没好气地问。总觉得她的一举一动都被看进他的眼里。
“是啊,不注意你,我注意谁呢?”杭悦离哈哈地说。
稻禾心里一麻,一时想不到可以应和的话。
她应不应该表现出……高兴呢?任一个女孩子听到这话,应该都会高兴吧……
可一旦高兴,自己的心意,会不会就此显露?
她一点也不希望……让杭悦离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总觉得,这心意一旦泄漏出来,两个人的关系就不能像现在这样亲密了。
他现在对她的好,只是家人之间、兄妹之间的好……她一点也不敢多想,他们彼此是可以再往前走一步的。
于是,她佯怒地拍了杭悦离一下,叨叨地念道:“我告诉你,你别老说这种暧昧不清的话,这样很容易让人误会的。”
“误会?”
“是啊,以为我们俩之间有什么。”
凹悦离想了想。“真有什么,也没什么不好啊。”
“你这样对其他女孩,那些女孩可是会误以为你喜欢人家呢!”稻禾暗示他。
凹悦离笑了笑。“是啊,就像那些大官千金一样。”
“总之……”禾还想说什么,却忽然意识到四周的空气变湿润了。
凹悦离加快了脚步。“啊!到了到了。”
丙然,一群光秃的奇岩之后,就是一潭冒着轻烟的热泉。杭悦离放下稻禾,伸手模了模水,赞道:“这水热得刚刚好,来,稻禾,快月兑衣服。”
“啥?”稻禾脸红。
凹悦离一愣,随即也脸红。
总是从容自若的杭悦离,难得见到他露出这样羞窘的表情。稻禾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总之,我人就在石头后面,你慢慢泡,不要担心。”杭悦离赶紧找话讲。
“你可以回去洞里啦。”稻禾说:“我记得这路怎么走了,一会儿我可以一个人回去。”
“不行!”杭悦离十分坚持:“万一你忽然头晕,发生意外怎么办?”淹死、摔死,都有可能!不行!他不可以让她冒这个险。
“好、好啦!”稻禾准备要月兑衣了,又看了看杭悦离。
凹悦离脸上的红还未褪去,他高高地扬起头,快步地走到石头后。
在石头后面,他又像老母鸡一样叽叽喳喳。“稻禾,我每隔会儿就会叫你,你要回答,不回答我就冲过去找你喔l”
“知、知道了!”真是的,还真是放心不下她。
接着,稻禾便开始月兑下衣裳。
“稻禾?”
耶?他的“每隔一会儿”竟然这么快啊?
“在。”
石头安静了。稻禾开始月兑裤子。
“稻禾?”
拜托……
“在,我很好。”连水都还没沾呢!
“下水了吗?”
“托你的福,还没。”
“喔……”
最后,稻禾试了一下水温,双脚先伸下去,慢慢地、慢慢地,呼——终于泡到热水了。果然,十几天没洗澡,对姑娘家来说真是一大酷刑。
“稻禾?”
“我在。”
“水温好吗?”
“嗯,很好。”
“舒服吗?”
“很舒服啊。”
“太好了。”光听声音,就知道杭悦离又笑得开朗了,好像此刻正泡在热水里的人是他自己一样。
对了,他不想泡吗?其实,她一点也不辛苦,真正在做事,流汗的人是他啊!
他也是好几天没洗澡,却总是优先想到她……
“稻禾?”石头又开始叫唤。
要不要叫他……一块来洗呢?
“稻禾?”他又叫。
可、可是……一块来洗,彼此的身体不就看光光了吗?
“稻禾?”他再叫。“你再不回我,我就冲过去喽!”
虽然,呃,不可否认,她很想,呃,很想,看看……看看杭悦离的身体啦!
“稻禾,我数到三喔!”
哇啊啊,好羞好羞,她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稻禾!”
稻禾一惊,从自己的遐想里惊醒。
“我没事、没事!”她赶紧说,免得某人真要冲进水里把她抱起。
“你怎么了?怎么都不回我?”石头担心地说。
“没有啦,想点事晴。”
“想什么?”
她当然不可能老实说,想叫一块下来洗澡……
她只好说:“没、没什么大不了的。”
“稻禾,你是不是想跟我说什么?”
稻禾再惊,果然,杭悦离很了解她。但她当然否认。“没有没有。”
“好吧。”石头说:“你慢慢泡,好了叫我。不过,我还是会一直唤你,你一定要回答喔。”
“喔。”
这一个充满些微暧昧气氛的夜晚,就在老母鸡的叮咛声下慢慢度过……
“稻禾?”
“在。”
“稻禾?”
“我在……”
“稻禾?”
“……”
“稻禾?稻禾?”
“喂!你不累啊?”
有时,她真的非常怀疑,杭悦离到底哪来的精力啊?